韶光帝孤注一掷,将南晋天子的安危寄于梅家。他给梅家做足体面,奉还那袭衮冕,衮冕在梅家,梅氏的嫡长子便永是南晋国公,不受封地便永世留在京城。
他试图挽救满目疮痍的南晋,那是他昏聩无能所致,却又畏忌世家权势,就连储君也不敢册立,生怕太子会死在他这个做父皇的前头,一国之君窝囊至此。
韶光帝觉得自己就是南晋最畏缩没用的皇帝,直到濒死前才胆大了一回。
梅长仁说:“老夫是有过卸爵还耕的念头,就算是老大从军的那几年也没放弃过,直到这身衮冕再回梅家,先皇被世家逼得无路可走,它只不过是在向老夫求救,我们这些做武将的,不就是替皇帝守天下吗?”
“鹤卿身在局外是看得最清的人,”温离言语透着冷漠,他没有资格说伟大的话,“韶光帝能用的武将寥寥无几,最合适的还是大哥,假若还有比大哥更可靠信任的人选,韶光帝必不会继续依靠梅家,更甚者,要杀功高盖主者而解后患。”
“韶光帝的行径堪称昏君,国公爷决定卸爵还耕自有一番体悟在前,”温离抛开所谓御前近卫的身份,仅仅是为爱人抱不平,“晚辈不知国公爷为何这般堤防自己的孙儿,可依晚辈看来,鹤卿在梅家进退间择了最佳的一条道,这条道同样保护了天子,梅家现今拥有的权势将所有该护住的人都护住了,上头的那位还有家人。”
“但让您开始顾忌了。”
崇光帝驾崩,随着京四家封爵,朝野间的明争暗斗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竟叫一手促成此局面的韶光帝都日夜胆战心惊,他需要梅长仁这堵高墙庇护,梅长仁因顾虑三个孙儿的性命打算退出朝堂,韶光帝岂肯答应,梅鹤卿早便料到结果。
走不掉的!
温离眼神冷漠地迎着梅长仁的怒目,他今日便是要寻一代威名战将的不痛快,“您不想年少许下的承诺最终成了束缚子孙誓死效忠的枷锁,对此几乎欲之将弃,是鹤卿几句言语挽救了国公爷的诚信,如若不然,怎会有今日在此高言的您。”
“权势本就是利弊两面,国公爷身居朝堂数十载应当比晚辈清楚才是,生死患难的情谊在天家眼中轻如鸿毛,再言,天已经换了,除开旧人还有谁和您这般念及着。”温离也不畏怯,继续道:“梅家是韶光帝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才有继续活着的价值,而那价值就是鹤卿图谋的势,梅家得了势便得了天子的依附,两者是相互牵制的关系,晚辈斗胆一句,如果梅家失势,他若要梅家死,国公爷与崇光帝的情分也求不得韶光帝网开一面。”
温离憋着一口气说完,不禁又咳了两声,再道:“权臣自古难当,哪有大权在握又不叫皇帝忌惮于心的,如若不是这二字时时敲打龙椅的那位,梅家如今也恐是危矣,但那是君,您又为何如此待鹤卿?因为那道已经名存实亡的誓言吗?”
梅长仁眼光似刃,冷哼道:“我一个快要入土为安的老头让你个小小晚辈说了教。你懂何为君何为臣吗?既入堂为官,忠的必是君,利的必是民!无须任何誓言,这是恒古不变的天理,老夫可以不信守承诺,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但绝不做一个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