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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素没在马车内久待,转过几处街巷在拐角便下了。葛龄自行解开镣铐和脚铐,挑起帘缝朝街道望了许久,路边没见几个行人,不知是这倾盆雨的缘故还是冥冥中料有大事将行之兆,整座京城的氛围隐隐透着诡异。
周素给葛龄找的藏身之所临近北边城门口,葛龄似乎明白某些暗示之意。葛龄下马进了住处,先到卧房里换掉碍眼的囚服,周素留下的两位随护也脱去了刑部衙差的制服,扮作普通侍从以便继续保护葛龄的安全。
葛龄趁着更衣无人在侧,翻窗户绕到宅子后边的小门跑了,等侍从发现时,只在卧房的案头找到葛龄亲笔留下的歉意。
灰蒙的天泼着雨,葛龄头顶斗笠遮遮掩掩回到查封的礼部尚书府,礼部贪污案牵连甚广,抓获的嫌犯上至尚书下至吏胥,下狱的总共就有二十来号人。葛龄栽了,尚书一职空缺至今,景夙在百官中斟酌不出合适的人选胜任,对于季尹两家的提议亦是置之不理,职位便久久空悬,尚书府便也迟迟未得重开。
葛龄轻手推开覆满旧灰的朱门,腊月里的那场寒冬大雪发生的事,随着粉尘飘散仿若历历在目,仕途尽毁,妻离子散,满腔抱负付之东流,它是葛龄漫长噩梦的开端。
尚书府内的陈设都积了层灰,阴雨天里光线黯淡,葛龄凭从卧房拿来的火折子照明,将藏在阴暗深处的证据翻到了青天白日下。
自季家夜闯尚书府至八年来与之种种关联的腌臜事统统烧了干净,葛龄眼神发直地死盯猛然高窜的火焰,嗅着焚烧殆尽的滋味,胸腔的怨念和不甘快要溢出双目,曾今留着它们不过是留着一个妄念,他早该认清现实,这辈子如何都无法再行到正轨,一步错步步错啊。
◇第96章梅家二郎(一)
葛龄取走堂内的宝剑,仅剩的那抹灰烬让风扫尽,如同承受风雨的身影,被洗涤着渐渐无影无踪。
官场如洪,谁能做那安然无恙的清流?即便是梅家也不能。
马车安静片刻,温离额前又浮了薄汗,垂眸道:“国公爷可是有话要问晚辈?”
梅长仁阖目鼻音粗粗地“嗯”了声,也不睁眼看温离,说:“这称呼一改,生疏了不少,小阿离大可不必过于谨慎,倘若不是大婚前日身子抱恙,你如今已是老夫孙儿的苑内人,是梅家的一份子。”
温离睨着软垫弯弯绕绕的繁纹,气息微微不稳地说:“是啊,差点儿,可到底是没能成婚,于国公爷而言,晚辈还是外人。”
梅长仁默了须臾,才道:“看来小阿离对老夫颇有怨言,但依老夫对鹤卿二十多年来的知根知底,他自小性子偏执,喜欢相思苑里的相思树,那换作谁都动不得它,只可他自己打理。对你自然也是这般欢喜,若不是心头疙瘩亦不会为你登堂入仕,婚事早晚都得办,你也莫着急。”
“晚辈不敢,”温离微垂了垂首,低眉顺眼的乖巧,嘴上直道:“恐怕是国公爷不愿晚辈入梅家,原先同意这门婚事,不过是碍于鹤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