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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光帝是乡野出生,马背刀尖上打下的天下,称帝时只有两位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夫人,韶光帝做不到和他父亲那般,因为崇光帝一生可称为枭雄,他,却是帝王。
景夙知道的真相远远比景司忆知晓的多,关乎先皇的体面,隐晦至极。
“你父皇其实知道惠妃所行的龌龊事,可惜太迟了,被子消侵蚀的身子养不回来,他不会选择一个短命鬼做南晋的皇帝。”景夙的话绵密地像御书房外的雨,点在景司忆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就成了银针,又疼又麻。
“病逝时,皇兄亲口所述,他知道你和阿沅兄弟情深,早晚会发现真相,他希望你少些问罪惠妃。”景夙低了低头,再抬头看着人,“他把皇权一分为二,是要留惠妃在后宫牵制季太后,左右你纳妃一事,岂想低估了你杀伐的狠性,惠妃到底没派上用场。”
景司忆完全没料想父皇会算计到如此长远的地步,景夙或许认为他在得知这一切时会后悔曾经的冲动之举,可惜他没有。
“惠妃如果还活着,她定是我难以抚平的疙瘩,帝王权术是用以制衡御下,不是用以牵制皇帝作为的。”景司忆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适才的痛苦是在抑制着某些不明因素地翻涌,他依旧清冷地说:“她不甘周遭的所有,费尽心思毒害阿沅,就决计不愿屈居皇太妃的地位,她能牵制季太后,亦能牵制我。”
“我倘若留她,恐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回眸,眼眸灰暗地看着景夙,冷淡道:“皇叔,我流的是惠妃的血,教我克制的是沈纪言。”
“对待尹家,季家,朕可以有失公允,杀他们如草芥,但沈太傅教会了朕克己养性,权衡利弊。”
“朕的血,是冷的。”
景司忆垂眸阖眼,对自己失望极了。厚实的掌心落在发顶,安慰般揉了揉,他心头一颤。
“天家本就冷血,却并非无情。”他们即使身处高寒,也会有如寻常百姓家的温情,景夙作为长辈安抚着说:“忆儿一直都做得很好,从未令皇叔失望过。”
御书房在无声时,总是寂静的可怕,然而这一刻流动的温度,是温暖的,似乎是无声胜有声。
景司忆由着景夙摁头,过了一会,那掌心离去了,他抬起脸别扭似的,偏头看着龙案摞成堆的奏折,平声说:“皇叔愿护忆儿自然万般的好。”
他话题一转,道:“尹家有意约见金碌,提到与皇商合作,拐弯抹角之余谈起了黔渡的局势,梅鹤卿的提议,可以借此吞下尹家半个生意,但他主动的目的不在于此。”
景夙垂手,宽大袖袍遮住了他拧握的五指,就好比御花园里也曾揉碎迎春花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