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拉开帷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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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云霓,烈火织锦。

听着小轩窗下鹧鸪轻呼,半拢披帛,抱着玉—碗吃冰过的紫玉葡—萄,倒十分惬意。

晚风习习,天际一片烈烈如焚的火烧云胜过蜀锦缎子的流光溢彩。粉、紫、红、蓝四色汇聚,幻化出极美的一方天地。韫姜倚窗而观,心内释然自得。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一个朗若玉击般的声音自身后沉稳传来,徽予接过泷儿手中的黑纸扇,坐至榻上,轻轻替韫姜扇起来。

韫姜侧首浅浅嫣然:“酒红初上脸边霞。彩霞足够,只可惜了臣妾并未饮酒,酡颜并无。”说着拿玉指捻了一粒葡—萄,仔细剥了皮送入徽予口中。

韫姜捻起丝绢拭手,听徽予噙笑道:“有何难处?朕新得了兰陵美酒,曾言‘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此时拿来与姜儿共享,岂不羡煞神仙?”

韫姜盈盈然莞尔,道:“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兰陵美酒竟能消弭绵绵思乡愁,想来定是佳品。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徽予伸手轻柔捏一捏韫姜顺滑的面颊,道:“朕知道你不善饮酒,也不爱喝酒,陪朕小酌几杯就是了。”说着就唤等候在外的江鹤去取兰陵美酒来。

韫姜直起身子来,从徽予手中拿过黑纸扇来替徽予扇起来,又问:“予郎用膳了没有?不要空腹饮酒。”

徽予回头看着韫姜,回说:“用罢了才来的,不用担心。”又要去夺扇子,道,“朕自个儿扇着风还大些,你小女儿家力道小。”

韫姜佯怒将扇子掷给徽予,鼓了腮嗔道:“那你自个儿扇。”说着张口叫泷儿再取一把檀香扇来。

徽予一把拦住,笑眼闪闪,道:“又恼小性子。朕给你就是了。”说着将黑纸扇啪的一声合上,毕恭毕敬地呈给韫姜。

韫姜一把夺过,撑不住笑将起来,道:“予郎贯会玩笑的。”说着话,却还是打开了替徽予扇。

徽予说道:“你总是很喜欢各式各样的扇子。今年怕是来不及,来年朕命人多寻几把灵巧的来送你把玩罢。”

韫姜摇摇头道:“万万不敢的,这些年来予郎赐的够多了。再加上父亲偶或送进来的,内侍监按例做的,真真儿是日日不重样都要用不过来了。”

徽予迟疑了一下,方颔首道:“还是你懂事。如今虽然已是麦秀两岐,国库丰盈,民安物阜,且边疆已然安定。但也不能因此而就安于现状,不懂得居安思危了。适才的话真是说的任性。”

韫姜伸手抚平徽予黧色银丝灵鹤纹肩头的褶皱,目光中尽是不含一丝杂质的爱慕,柔声道:“天下芸芸百姓能得皇上如此明君,当真是众生之福祉。”

徽予一把揽过韫姜的一握纤腰,韫姜顺势靠到徽予宽厚的胸膛之上,静静听他轻轻的笑声。

酒不一会儿就送来,韫姜胃不佳,徽予遂命人去烫一烫再送来。

韫姜却拦住道:“冷酒杯中宜泛滟,还是冷酒好,一两杯不打紧。”

徽予思虑少顷,而后道:“那先酌小杯,若有不适,再去烫了。”

韫姜温顺颔首答应,一壁命人去取暗刻莲纹甜白釉酒具来。

两人相对含情脉脉,举酒相属,笑语宣宣。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美酒入肠,并不化作相思泪,反倒是消去千般愁怨。

二人娓娓而谈,从古至今,不论诗词歌赋,还是奇闻异事,都说得侃侃,十分尽兴。徽予一饮而尽杯中酒,拉过韫姜的凝脂玉手,赞叹不绝:“这后宫里,能与朕如此畅谈者,只怕只有你了!”

韫姜面如娇花,娇喘微微:“婧充容妹妹才情出众,博古通今,也能与皇上畅谈呢。”

徽予摇头道:“她虽灵气又温顺,却还是无法完全懂得朕想说的意思,与朕心中所向之处。惟有你陪伴这许久,才是知心的。”

韫姜不常饮酒,酒量甚微,已然薄醉,不比徽予气定神闲。她的目光微微涣散,却极力看着徽予,她寻觅着,在徽予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见那身影愈来愈深,越来越近,并有掺杂着好闻的酒味的气息,轻柔如羽似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她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闭上自己的双眼……

翌日醒转时,天色尚且朦胧不清,带着几分暗色。夏日白昼长,如今尚未擦白,说明时候尚早。昨夜醉酒,韫姜意识尚有些迷糊不清,轻微侧了个身子,睁眼看着华盖床顶许久,方才有些清醒。

她侧首去看枕边躺着的徽予,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睡得有些沉,不似往素总是十分浅,一点动静便能醒过来。

徽予鸦青的睫浓密且长,远胜过许多寻常女子,惹得韫姜竟禁不住想伸手去触,然而生怕惊醒了徽予,打搅了他休憩,便作罢了。

韫姜静静看了徽予许久,方才闭眼再睡。不知过了多久,就是醒了睡,睡了再醒。挨到卯时,到了起身时刻,方才要起来伺候徽予更衣。

徽予支起身坐起来,手却伸来一把按住韫姜道:“朕听得你悉率一些动静,你大抵是没睡安稳,还是再小憩会儿安神罢。”

韫姜语气柔静似水,说道:“予郎好意,可是也该到了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了,误不得。”

徽予沉吟一声迟疑了一会儿,方才松了口说:“那起来罢,若是头疼,定要差人去给月仙阁说一声,不再去了。如今事儿多,皇后兴许也没多少闲事与你们说话的。”

“可是请安还是要的,否则落人话柄,说臣妾恃宠而骄该怎么好?臣妾身为妃嫔,合该给皇后娘娘日日问安请福。”说着话,韫姜便起了身,浓密顺滑的乌丝散挂在脖颈上有些闷热,韫姜便一把抓住往后一甩,淡淡地散出清雅的茉莉花香来。

徽予禁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然后面带笑意地下床,等着韫姜过来伺候。

待一切罢了,韫姜又仔细去替徽予抚平衣角的褶皱,一面又问:“予郎去上朝罢了,还回来用早膳吗?”

徽予犹豫着思忖了会儿,然后道:“贵妃那儿合该去看看,她伤了腿,心里大抵不好受。朕去陪一陪。”

韫姜笑容恬淡,看不出丝毫的不悦,语气还是轻柔如风:“是该如此。”

徽予轻柔地拍拍韫姜瘦削的后背,低声道:“朕晚上再来看你罢。”

韫姜却往后退了一步,屈膝温柔道:“予郎该去看看其他的姊妹。”

徽予沉默地看她,见她神色如素,便一把擎起她说:“朕知道了。”说罢了,把她以温柔的力道拉至跟前,不发一语地拥了拥,方才说走了。

送走了徽予,韫姜才开始盥洗梳妆。坐在桐花镜前,韫姜的神色刹那颓了下来。果然是因着睡得不安生,头还是隐隐作痛。

她于是唤了泷儿过来,叫备好薄荷脑油,待她去定省罢了回来柔一柔。泷儿前脚出了梨花木碧纱橱,后脚顾诚就进来回禀说赐封号的旨意下来了,如今人先来瑶花斋告喜。

韫姜原先早已知道,故而喜悦寡淡,按例吩咐叫人进来,说了两句客套话,又送了礼以谢禀告之劬劳。

司礼太监出去后,愈宁喃喃念起二字封号:“裕舒……当真是好封号。”又因触了忌讳,故而连忙改口说,“奴婢犯了主子的忌讳了,奴婢失礼。”

韫姜目光轻轻落在铜镜之上,风淡云轻:“无碍的。”说着话,玉似的手抚上云鬓,看着梳成的朝香近云髻,夸了一句愈宁的手艺上佳。

而簪桃、簪堇则于一旁打理着韫姜的石榴红地海棠纹襦裙,簪堇道:“主子寻常不大穿红色衣裳的,如今得了封号倒应景。主子倒很像未卜先知!”

韫姜低头看那滟滟绯光的裙摆,淡淡道:“不是未卜先知,是提前告知了。估摸着就今日,故而选了红色衣裳。虽然有些惹眼,可毕竟是皇上、太后的恩典,不能不喜庆些以示感恩戴德。”她的目光缓缓移到绣着山茶的宽袖口,一朵朵妃色山茶,开得娇艳欲—滴。

愈宁替韫姜钗上一支红翡海棠并蒂簪,低声道:“主子似有些心事。”

韫姜唏嘘道:“不过有些惋惜一位女子罢了。又一面想着皇后查得如何,元风演得如何。”愈宁道:“然而等会儿的定省,皇后只怕不会放出风声。”

韫姜捋着玛瑙掐金步摇垂下的三列金穗儿,道:“若是顺利,元风说出了那样的话,纵使是皇后控局,也还是会有人去请示皇上的。到时就等着贵妃出手罢。我等只作壁上观就是。”

正说着话,顾诚又进来禀告说宫外头传了些消息风声,说徽予命枏寉兼任金紫光禄大夫,乃是荣宠一桩。说来让韫姜欣喜些。

韫姜却蹙了蛾眉道:“高处不胜寒,位高权重也不算甚么喜事。不过父亲知分寸又是忠臣。皇上青睐些,倒也罢了。”

愈宁的动作似乎稍稍凝滞了些,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宫里传去了吗?”

顾诚回道:“这个毕竟是朝堂上的事,因着是主子的令尊方才说上一句。宫里应该不传的,可是却也难保有消息通达的人嚼舌根呢。”愈宁闷闷应一声,不再多语了。

韫姜心里却骤然攥紧,语气也有些不同寻常:“你没来由问这样一句作甚么?”

愈宁脸色瞬间惊变,不过骤然恢复如素,温和有礼道:“奴婢不过随口一问罢了。”那沉甸甸的宫闱秘密,韫姜并不想记起,故而也顺着哦一声,不再追问。又扬手让顾诚退下了。

见一切罢了,外头又停好了肩舆,故而起身盈然往外走去。

到了月仙阁,听闻皇后尚在梳妆。容德躬亲出来回话,又请韫姜里屋去。韫姜谂知这是礼数,得了封号,定要去伺候皇后以示感谢提挈之恩。

月仙阁内一例摆着华阳行宫时新的花卉,开得娇艳欲—滴,有着如火似的烈烈大红。皇后喜欢这样端庄艳丽的正红,象征着她大楚国母的非凡身份。浓郁却不逼人的花香,甜蜜似糖,萦绕鼻尖,闻着远甚上好香料焚出的味道。自然而清爽,闻着使人静心气和。

跫音不响,莲步款款。韫姜带着婉然恭敬之神色,走近至皇后两步远处,提裙施施然跪下问安。

皇后如墨如瀑似的青丝披下,在满殿的花香中依旧散发出独特却不突兀的香气,她已上了些许妆,然而还是清淡的,可是却能显出她原本的、虽不出众却十分大气肃穆的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