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寂之后,贺以知开口:“不像,但上次吃饭能看出来你们确实认识,那么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呢?”
“嗯……因为我们有过一些误会,”突然她话锋一转,“贺总,你知道前段时间江柔,她自S未遂吗?”
他骤然瞳孔放大、目光如炬,转而又冷笑起来:“不知道,但我想她这么现实物质的一个人,应该只是做做样子吧。”
随欣讶异地看向他,无论如何那个差点自杀的女人,是他这许多年的妻子,可他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回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随小姐,如果你没什么要紧的事请回吧,我接下来还有重要的工作,有时间我做东,上周才跟何总见了面……”说着他起身要请随欣出去。
“您说了给我十分钟,这不还没到吗?”随欣坐在椅子上没有准备动地方,“贺总,您是聪明人,我觉得跟您说话应该不费劲。”
贺以知此刻已是有些不耐烦了,这几天他本就心神不宁,现在不知从哪儿又冒出这么个随欣,以前就和江柔之间奇奇怪怪的,这会儿又突兀地找上来,要不是碍着何落意的几分面子,他根本不会理会。
贺以知看看腕上手表坐了下来,随欣知道之所以他容忍自己在这里,全是因为顾及着何落意。
于是她马上进入主题:“贺总,江柔不可能净身出户!”
贺以知眼中闪过精光,戒备地抬眼看她,他意识到三天期限快到了,这是江柔派来的说客。
“您前途无量,没必要,况且一千万对于你的身家来说,付得起。你要当真让她净身出户,以后传出去不怕别人说你贺以知刻薄成性,薄待发妻吗?”
“你们手里没有实证吧?”对方明显不客气的指责让他顿时反感至极,他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单刀直入地发问。虽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内里却掩饰着不安,“要不然以江柔那种虽然蠢,却狠决的人,早就置我于死地了。”
随欣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忽地低头一笑:“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证据是有,只不过不是很全面,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应该早就猜到了,所以我也不打算瞒你。”
贺以知明显神情一松,眼神更是犀利。
随欣突然调换口吻,面无表情地说出最狠的话:“只不过,扳倒你贺总,那些就足够了。谁说身败名裂,一定要有实证。莫须有、捕风捉影,一样能置你于死地。更何况,缺德事你又不是没做,也不算冤枉你。”
贺以知怔住了,瞳孔不断收紧,半晌之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现在相信你们是朋友了,一样的无耻,一样的狠,”他凌厉地盯着她,“何落意知道你面具底下隐藏的这副样子吗?”
随欣微微一顿,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不劳您费心我的事,说到底,江柔跟了你这么多年,就算她曾经骗过你,跟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贺以知的脸色越发难看,情绪起伏跌宕起来。
“况且,你也没有多高尚,我都觉得可笑,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男的封建进了骨子里,追捧处子之夜,还美其名曰‘追求完美’……因为这个跟妻子离婚?裹小脚的时代都过去了,可你却还裹着小脑!”
贺以知心中气血翻涌,遭到了江柔的背叛不说,还让人当面诘问,他内心堵得厉害,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不要以为有何落意给你撑腰,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是啊,我就是因为她不是处女而跟她离婚,她不但不是处女,还做什么恶心的修补手术来骗我,我没弄残她,已经够忍耐了。
我要求她是处女,有什么错?我是在结婚之前明确表示的,我要的是一个干净、无暇的妻子,她图我的钱,也做出了承诺。我们之间明码标价,谁也不比谁高贵!现在是她违反契约,我现在看到她都恶心!……”
“贺以知,你给我闭嘴!明码标价?江柔是物品吗,是你贺以知买回家的陈列品吗?你物化女性,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她指着陈列柜上的一个骨瓷花瓶吼出口,“难道江柔是物件吗?”
贺以知这许多年来在商海的浮沉,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再让他情绪如此剧烈地起伏,此刻他竟气急败坏地几步走到随欣面前。
随欣内心一阵害怕,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样,强撑着瞪向他。只见他伸手狠厉地挥向二人面前的花瓶,随后花瓶应声倒地,那一地的碎片看起来狰狞斑驳。
办公室门外的秘书推门而入,神色慌张地问:“贺总,需要报警吗?还是叫保安……”
贺以知瞬时清醒过来,坐回办公桌前,抬起头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拇指和食指揉了揉早已干涩的眼。他很快平复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冲着门口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抬眼再看向随欣时,才惊觉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她用最刻薄最锐利的话讽刺自己、激怒自己。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已经把刚才的对话录了音。他有些许懊恼,怎么轻易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承认,自从前些日子他知道了江柔欺瞒以来,自己就如火山一般,不断积累着各种负面情绪,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可他知道自己处于一个压抑的状态之下,被愚弄的感觉怎么也消解不了。
一直无处发泄的情绪,刚刚被她激到了顶点,不管不顾地喷发了出来,着了她的道。
有没有他贿赂官员,瞒报事故的证据,已然不重要了。单凭他刚才那番不符合当下价值观的不当言论,一旦被公之于众,就会让网络上的人喷死,力天高层也断然不会让这样的负面舆论影响集团的形象。
想到这里他露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发狠神情,俩人四目相接,眼中火光大盛,激烈的情绪在彼此的眼神之间交换。
就在贺以知即将发难的时刻,随欣先发制人道:“贺总,我们这种人还不至于让你一般见识,你高抬贵手,给江柔一条活路,就当给孩子们一个念想,他们长大后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妈妈过得潦倒,”她往前走了一步,举起手机,“你猜的没错,我是录了音。”
贺以知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却似乎能随时一触即发。
“只不过,是通过远程控制录的,”她看着贺以知紧锁的眉头,故作姿态的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在某一个地方的朋友用手机,发送指令控制我这台手机,进行远程录音,再将录音回传到他的手机上,很容易操作的。还有啊,我会把有利我的那一部分录音择出来,好好保存的。”
贺以知想站起身,却颓然停下了动作,沉默许久,随欣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整个办公室呈现一片沉寂。
“你能保证我给了钱,这事儿就能了吗?”贺以知打破了沉默,静静地看着她,往日里充满算计的瞳仁此刻像一弯深潭,里面藏着无数的思绪。
随欣收回眼神,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我能。”
贺以知轻哼一声,嘴角泛起冷笑:“哼,你能?”像是嘲笑自己刚刚可笑的提问,“你拿什么保证。”
随欣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他:“我拿何落意来保证。”
贺以知嗤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荒谬绝伦的话,可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的,无论是江柔还是面前的随欣,她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可担保的资本。这个随欣聪明至极,如果她刚才当真用自己做什么保证,那才是毫无诚意。
现如今她搬出何落意,相当于拿他背书作担保,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背后的飞凡科技,多少还是有些份量的。
他的脸色依然阴沉,不愿再说什么,勉强集中精神说了声不送,就靠在椅子上准备闭目养神。
随欣起身告辞,刚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斟酌之后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您务必回答我。”
随欣离开后,贺以知陷入了沉思,江柔居然曾经自S,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动了心思,他摸不准。在江柔的事情败露之前,贺以知对她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只是对她各方面还算满意,虽然江柔物质自私,但自始至终他需要的仅是一个完美妻子的人设罢了。
江柔几乎做到了,外表精致大气,出得厅堂,生儿育女,听话听安排,几乎很少提反对他的意见。要不是……他确实是准备养她一辈子的。
可他断然接受不了这份欺骗和愚弄,让他的“追求完美”成了滑天下之大稽,让自诩精明的自己,生生活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