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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91章

安采白听见苻缭这样说,不明所以,但看见苻缭脸上微妙的表情,还要他攥紧的大麾,隐隐约约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虽然不知为何,苻缭对此有些抵触,似乎不愿明说。

难道他觉得这是什么很丢脸的事?

安采白想象不出面前这个人对什么事物展现出厌恶的模样。

就连提到米阴,他更多的还是担心奚吝俭,而非率先对米阴有什么反应。

再者,能与奚吝俭相处已是不易,这看上去比常人都要亲近些,总不能是奚吝俭要挟他。

一个瘦弱的公子哥,能有什么好要挟的?

安采白撇撇嘴,看不懂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总之不影响当下的局面就好。

“和谈的文书我们已经拟好,辛苦世子去我们的地盘签个字就好。”安采白笑道,看上去格外轻松。

“我么?”苻缭有些意外。

他以为他们只是稍微深入地做个样子,没想到奚吝俭已经把大部分事情处理好了。

自己还从不知道呢。

安采白有些纳闷:“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世子还不明白璟王的用意?”

“只是觉得……我一没使者身份,二来殿下还在京州胶着,就算是签了文书,也难以代表北楚之意。”苻缭道,“只怕没有效力。”

“这还不好办?”安采白换了个坐姿,双手撑在身后,“世子应当是清楚璟王留在京州,不仅是为了清除别有用心的余孽。只做这件事实在太亏。”

苻缭顿了顿,浅笑一下,也点点头。

安采白讲起这些倒是不避讳,也好,省得他们再绕弯子。

“不过,殿下——”苻缭想起奚吝俭不仅要面对米阴,还有奚宏深,心里有些没底,“毕竟官家还坐在龙椅上。”

“那是他弟弟。”安采白摇摇头,似是嘲笑一声,“虽说相看两厌,但也算朝夕相处,他会有办法的。”

苻缭知道安采白是在安慰自己。

她相信奚吝俭的能力,他自己也是如此,只是担心是免不了的。

不知他那里情况如何了?

只是出城几里地,他挂念的人也算是杳无音讯,苻缭陡然间生出掺杂着恐惧的不真实感。

想快些见到他。

苻缭很清楚,他们再见不过是几天后的事,兴许两日内他又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此次出行权当是一次旅行。

只是自己心事重重罢了。

在这种关键时候,他没能在奚吝俭身边,陪他经历这重要的时刻。

最开始没有什么实感,可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遗憾与难过的情绪便油然而生。

“怎么,和我待在一起这么不高兴啊?”安采白看出他的情绪,故意打趣道。

“哪有的事。”苻缭有些局促,叹了一声,还是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只是不知城内情况,始终难放下心。”

“不过孤没有与你废话的心思。”奚吝俭闭上的眼又睁开了,“米总管识相的话,还是快些认罪,快些结束,孤也好早日接世子回来。”

舟车劳顿,谁知他那身子吃不吃得消。

安采白没多接触他,怕是想不到他身子会如此羸弱。

加之,自己也想快些见到他。

若不是在他出发前及时叫住,那小羊羔马上就要跑没影了。

虽然他身边有安采白在,但她不知内情,要是苻缭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不该随意揣测苻缭,这是对他的不信任。

但苻缭这什么都憋着不说的性子,奚吝俭实在难以放下心来。

想快点见到他。

越快越好。

奚吝俭有些烦躁,啧了一声。

米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他看重的人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失望。”米阴的声音变得冰冷。

“呵。”奚吝俭轻笑一声,“米总管真是在官家身边待久了,忘记自己就是个太监的事实。当初你到我母亲身边时,我都多大了?”

还妄想用母亲的名义指点自己,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米阴的眉头骤然压低,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愤怒的神色,须臾才反应过来,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殿下是娘娘的亲骨肉,奴婢不敢冒犯。”他机械地道。

“总管的神色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奚吝俭挑了挑眉,“多说无益,皇宫就这么大,你藏的那些人躲不了多久,不如让他们出来透透风。”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

“这本来就是你的目的,不是么?”奚吝俭状似无聊地转了转手腕,“现在又在这假惺惺的,怎么,是觉得没法告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米阴刚刚舒展的眉头瞬间狠狠皱起,牙齿磨得嘎吱作响。

奚吝俭眯了眯眼。

果然,只要一提及母亲,米阴就会急不可耐。

虽然自己与母亲关系冷淡,但好歹也是与母亲朝夕相处,怎么自己反倒像个外人了?

不知这一厢情愿被母亲知道了,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娘娘如此慈爱……如此有远见。为何她的孩子如此令人失望?”米阴缓缓道,“大抵是先皇……呵呵……不能怪娘娘……”

米阴像是忽然忘记了面前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一个眼神都没给早在暗处等急了的人。

“总管对我母亲很是上心啊。”奚吝俭牵了牵嘴角,“她一个意图谋逆之人,总管这是何意?”

“你就是这么看待娘娘的?”米阴陡然拔高了声音,“你作为她的孩子,竟然对母亲如此不敬?!”

难道娘娘真的看错人了……还是奚家一脉注定是不中用的?

米阴从来不愿怀疑娘娘的任何方面,她是如此优秀,又是如此悲天悯人,她就算要所谓的“谋权篡位”,也一定是因着北楚的统治出了问题。

那时他还只是后宫的一个小太监,没有眼界,等到了辅佐奚宏深的时候,他愈发确定,娘娘是对的,北楚怎么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娘娘的心愿,就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坐上龙椅。

一定是因为她的孩子是最优秀的,他坐得住这个位置。

米阴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他渐渐发现,奚吝俭对龙椅似乎没有肖想。

自他在殿里亲眼看见奚宏深从龙椅后面钻出来时,他好像就放弃了这十几年的苦心经营。

即使面上看起来对龙椅虎视眈眈,但究其根本,只是让奚宏深生出些无用的害怕而已。

即使用任何手段挑拨他与奚宏深关系,迫使他与奚宏深正面交锋,以为这样能激起他的火气,没想到他还是一如往常。

就算被误解、被压迫,竟然也没能让他生出更进一步的念头。

怎能如此懦弱!

米阴回过神来。

他指尖动了动,示意周围的人做好准备。

既然他没能完成娘娘的愿望,不如送他亲自去给娘娘道歉。

至于自己……奚吝俭不能担此大任,总有人要接手。

米阴不介意自己成为那个人。

米阴双眼一扫,周围顿时涌出黑压压的一片,将整个皇城都包围了起来。

“在奚宏深眼皮子底下藏这么多人,总管也是煞费苦心了。”奚吝俭丝毫不藏着讽刺,“怎么,你的目的不是把孤推上龙椅么?终于忍不住要露出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欲望了?”

米阴明显对这种说辞相当愤怒。

“你——”他攥紧拳,“璟王这是在质疑奴婢的用心?”

“既然你想完成孤母亲的遗愿,为何不直接将玉玺送到我手上?”奚吝俭状似不解,“难道这一直以来的针对,也是母亲让你做的?恐怕不是吧,她死前有和你多说过几句话么?她甚至连她的心愿都没告诉你——是你妄加揣测罢了。”

母亲是米阴的软肋。

只要不断以此刺激米阴,他自己会露出破绽。

也不需要他露出破绽了。

米阴本就不是存心要与自己作对。虽然面上那么说,但奚吝俭知道米阴早已分不清究竟他自己想做什么了。

只是现在,玉玺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米阴果然又被激怒一层,一抬手,周围的人全都围了上去。

“娘娘不会想看到无能的人坐上龙椅的。”米阴的眼眸渐渐成了一潭死水,“尤其是她的孩子。她不会承认的。”

娘娘已经被污蔑,她更不能再有这样的污点。

“璟王若是连这点障碍都突破不了,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米阴略带嘲讽,“在京州无所事事了这么久,不知璟王的本事还剩几成?”

“解决一群由不懂武艺之人培养出来的杂碎足够了。”奚吝俭扬声,笑得张狂,“孤一人足矣。”

孟贽与轿夫已经乘着这个空当挤进了轿厢中。

米阴方意识到这坚硬厚实的轿厢不仅是个障眼法,原来还有真实的用处。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才发觉铁锈味已经在他鼻尖飘了很久。

很腻。

米阴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场景,莫名其妙地想起从奚宏深腹部流出的血液。

他有一瞬的恍神。

当视线重新聚焦在奚吝俭身上时,已经是一片寂静。

连奚吝俭的呼吸都是那么和缓,似乎连他手上的那把剑都没有重量。

他轻蔑地看了米阴一眼。

米阴瞬时红了眼眶。

“你——”他的声音嘶哑起来,“你的本事没有荒废,竟然还不愿听从娘娘的遗愿——!!为何不再进一步!为何要如此堕落!!”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进入二人的余光。

他身着太监服,走路时却并不习惯弯腰,喘息声听起来很急,但脚步有些犹豫。

看见眼前的情景,那人顿了一下,迅速倒退两步,皱了皱鼻子,捂紧手中的盒子。

奚吝俭认出了那个人。

林星纬。

第92章第92章

林星纬看见眼前一幕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扑面而来的刺鼻的气味让他一瞬间想起自己父亲死时场景。

……其实他不太想得起来,那时候他根本不敢去看,只记得和此时一样,血流了一地,但他其实并不敢看倒在地上的尸体。

熟悉的景色让他下意识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感到厌恶。

林星纬皱起眉,又意识到站在另一边的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而自己怀里的东西,能够决定北楚的未来。

他不由得又收紧几分。

他分别看了对峙的两人一眼。

当初米阴把他从乱葬岗里挖出来时,他不得不因为这救命之恩而听从他的命令。而米阴让自己待在他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让林星纬默认了自己是个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

官家只顾玩乐,更不会发觉米阴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太监,也不会有人怀疑自己的身份。

就这么简单,自己这个假太监就侍奉在官家左右。

说实话,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虽然自己莫名被扣了个失职的罪名,但就算这点被糊弄过去,他和苻缭私换当值这事,再由此牵扯到要换的理由,自己同样活不了多久。

虽然米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毕竟救了自己,还将这样重要的事交由自己去做,想来是极其信任自己。

因为自己被背叛了。

米阴是这么认为的。

出事后,苻缭没有要打探消息的意思,奚吝俭更是立即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苻缭是少数与奚吝俭有交情的人,他对自己的关照显然也胜过普通同僚,却在这时没了声息,想来也是怕担责。

“呵呵呵……”

米阴看见林星纬在旁边踌躇,冷笑道:“还在等什么?都是死人了,难道还会把你拖进地府不成?”

他看向奚吝俭:“我面前这人,倒是实实在在地让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更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林星纬知道米阴是什么意思。

他怀里的,正是玉玺,决定了北楚将来要交由谁治理的象征之物。

只要把玉玺递给米阴,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他说过会放自己出城,那时自己便是自由身。

奚吝俭瞥了林星纬一眼。

林星纬往前迈出的一步,登时就想缩回去。

奚吝俭,璟王、摄政王,实际上已掌握朝政太久,今日终于忍不住,连表面的帝位都要夺走。

林星纬继续向前走,血腥味越来越重。

想也知道是奚吝俭的手笔。

他杀过太多的人,不知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究竟有几斤几两?

离二人愈发近了。

林星纬深深吐了口气,尽可能远离奚吝俭。

他手上那把长剑,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很好……”米阴嘴角勾了勾,“交给我,你就自由了。”

“他就在我面前,你以为他能跑到哪去?”奚吝俭云淡风轻。

“奴家养的人,可不止这些。”米阴招了招手,周围又响起一阵迅速的声音,“奴家从来没有小看璟王。”

“你倒是舍得。”奚吝俭轻轻呵了一声。

“国库还很充足。”米阴不咸不淡,“比起玩乐,这更值得。”

奚吝俭面容霎时冷了下来。

“既然殿下百般推脱,这玉玺,便是奴家收下了。”米阴看了一眼林星纬手上的东西,“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林星纬知道此时奚吝俭的怒火不是向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再远离几分。

可怕的人……他还真的是人么?杀了那么多人,恐怕早已是恶鬼了。

他紧紧端着手里的玉玺。

他闭上眼。

将手里的金贵盒子抛给了奚吝俭。

是米阴把还剩一口气的他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不假,但要知道,杀他的人可是奚吝俭。

璟王要他死,他当场就得咽气。

最重要的是,在璟王那一剑刺中自己时,他同时也说了两个字。

“忍着。”

林星纬记得清楚。

他当然知道文渊阁走水,罪名要怪在自己头上。

本该也是自己担这罪名。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璟王是想让这件事与苻缭撇清关系。

——而且,他并不打算牺牲自己。

大概吧,毕竟那一剑是真疼。

父亲当时也是这样……

林星纬的目光稍沉下来。

说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至少璟王在他父亲的这件事上,没有错。

他爹做了那么多错事,本就逃不掉。

只是方式难看了些。

林星纬甚至不知与这相比,是否被问斩更不好看。

但他终究无法把璟王与所谓的“好人”联系起来。

而苻缭也总在这一点上,与自己有不同的意见。

北楚政权就要移交给面前两人之中的一个……林星纬不禁拧了拧眉。

可是,苻缭相信璟王。

他相信苻缭。

但愿自己不会再做出错误的选择。

“你敢——林星纬!!!”米阴眼睁睁看着那个盒子在他面前,被抛给了奚吝俭,“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林星纬瞥了米阴一眼。

“那也得是璟王给了机会。”

“不如说,你凭什么认为林星纬对孤抱着非杀不可的恨意?”奚吝俭挑了挑眉,“在他家的事情上,孤可没做错什么。林公子可比你明事理多了。”

“上!”

米阴顾不得废话,死死盯着那盒子。

周围的人闻风而动,林星纬没发觉周边还藏着人,不知所措。

“上轿厢!”奚吝俭冲过去,率先打掉向着林星纬来的刀刃。

林星纬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顾不上想话里的意思就照做。

进到轿厢里后,林星纬被挤着的五个人吓了一跳。

还来不及弄懂是什么情况,轿厢就被猛地撞了一下,孟贽连忙拉着他。

“殿下会处理好一切的。”他费了点劲才听清孟贽的话。

奚吝俭摩挲着手里的盒子。

表面很光滑,比他想象得要轻不少。

实际上,他并没见过玉玺。自奚宏深从龙椅后钻出来那时,他就知道他父亲根本没有要交出玉玺的意思,之后他也查过玉玺的踪迹,知道他确实被保存在宫内。

仿佛是昨日的事,一转眼,这贵重的盒子就躺在自己怀里。

奚吝俭杀得心不在焉。

人不够多,想打人海战术堆不起来,米阴又不精武,训练出来的人如何是他对手?

奚吝俭以手肘制住面前之人,腿一抬架在他的长枪上,一收,长枪应声断成两截。

那人身躯不稳,被奚吝俭一脚正中胸膛,瞬时飞了出去,压倒后面还想挣扎起来的几人。

他是最后一个。

奚吝俭抹掉自己脸上的汗水与血液。

“总管还有什么招数?”他道,“使出来就是,孤赶时间。”

“原来璟王也是看重这皇位的。”米阴说得意味深长。

“总管方才还说不感兴趣,似乎是被孤母亲逼迫一样,怎么这时也看上玉玺了?”奚吝俭以牙还牙,“还是说,那些都是借口,总管真正想要的,就是这玉玺?”

米阴闻言,反倒冷静下来。

“璟王错怪奴婢了。”他道,“奴婢没有动过任何邪念,无论是对北楚还是对娘娘。奴婢不过是想完成娘娘的遗愿罢了。”

“孤没怀疑过你的忠心。”奚吝俭道。

至于是向谁的忠心,现在谈这些没有意义。

“你非常……知恩图报。”奚吝俭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讽刺意味,“孤清楚。”

米阴冷冷笑了一声:“殿下恐怕什么都不知道。”

“孤知道。”奚吝俭语调有些怪异,“孤当然知道。”

“你刚开始没能入宫,你想拜的刀匠不肯收你。”奚吝俭缓缓开口,“因为你太穷了,仅有的一点积蓄也都给了刀匠,若是不能进宫,恐怕活不到下一年。最后你找到了一位姓阮的宫女,千方百计,终于让她心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放进来。”

米阴眼皮动了动。

“看来殿下很清楚。”

奚吝俭没有应他,继续说了下去。

“有惊无险地,册子上最终有了你的名字,你想找到帮你的那宫女,但她为了防止引火上身,没有留下与你联系的方式,你只能抓住在宫内打杂的机会,试图找到她。”

“殿下究竟想说什么?”米阴的手稍微攥紧了。

奚吝俭歪了歪脑袋。

“有一次,你因为试图看清远处一个宫女的容貌,跌入了属于广宁宫花园的池子,而你不会水。”

“那是奴婢与娘娘的相遇。”米阴透露出些许怀念,“殿下竟然记得。那时殿下还不及奴婢腰身。”

“我母亲。那时候她就在池边。”奚吝俭忽然笑了一下,又迅速冷下脸,“她不顾你的身份,伏在砖地上,将你拉了上来。”

“池水污了她的发丝,奴婢污了娘娘的玉手。”米阴接着他的话道,“但娘娘并未嫌弃奴婢。”

“从那一刻起,你便想追随我母亲。”奚吝俭说道,“是这样吧。”

“娘娘慈悲。奴婢本没有这个资格伺候她。”米阴的声音变得柔和。

奚吝俭却笑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收你么?”他道,“广宁宫不缺人。”

米阴没有说话。

“你还有没有想过,皇城再大,也有边界?你走过皇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向人打听过阮宫女的去向,为何就是找不到她?”奚吝俭摇了摇头,“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过,她出宫了,之后再也没看见过她人,你便觉得她已经不在宫里了?你觉得她的年纪像是可以出宫的样子么?”

米阴顿了顿,心脏忽然抽痛一下。

“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你觉得我母亲是会随便收人入宫的人么?还是扰了她清净之人?”奚吝俭继续道,“她和你说过,后宫之人不能随意接触男人,即使是太监,她让你保密,她让在场的人都不许说出今日之事。很合理,毕竟她救了一个小太监的性命,若是因此受罪,没人会为此高兴,何况周围的都是她宫里的人。”

米阴的手倏然攥紧,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

“现在想到了?”奚吝俭的语气重新带上讽刺,“你早该想到的,只是你从来不愿意去想。我母亲不过是因心虚拉了你一把,你就再也没怀疑过。”

米阴沉默许久,倏然放松下来。

“奴婢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他淡声道,“奴婢只知道,娘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理当回报。”

“阮氏的尸体就沉在池塘下面。”

奚吝俭可不想让他逃避。

“我母亲——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果断。”奚吝俭凉凉地笑了笑,“本来她只要看着你溺死就好了。她却是怕你看见了尸体后报予他人,她明明看出来了你不会水,可她还是慌了。”

米阴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娘娘有什么理由杀她?”他道,“殿下莫要诓骗奴婢了。”

“你都能托她引你入宫,真觉得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奚吝俭忽然有些看不起米阴,“总管看起来也怪会逃避的,原来是把这点情绪泄到孤身上了。你知道我母亲在密谋什么,她何时真正发过纯粹的善心做什么?你早该发觉的。”

阮氏是皇后身边的人,母亲想除掉她很久了。即使那时自己年幼,也知道母亲对待不同人,面上的神情是不同的。

不过也是自己那时太小,而今才弄清米阴所作所为究竟因何而起。

米阴攥紧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