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司机群的叔叔阿姨报喜。
大家纷纷恭贺她时来?运转。
认识的叔叔说:“小谢该不会前脚飞黄腾达,后脚就把咱们群退了吧?”
“那怎么可能呢?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谢欺花自谦,“再说了,哪有飞黄腾达,不都是在路上?跑的吗?”
做过司机的叔叔分享了工作经验,总的来?说就是少说话,多做事。谢欺花说这和开滴滴也不一样啊,叔叔说这不是废话么,虽说顾客是上?帝,但老板可是你的直属上?司啊。动动手指就能给你升职加薪、贬薪开除。你能混到什么地步,完全看老板什么脸色。
叔叔越说越激动,最后私信谢欺花,打电话跟她讲了一堆。谢欺花听了半宿,从叔叔退伍之?后当保安当司机,到给董事长开车,再到给董事长当秘书,最后……成?了董事长的男人。
“感情是一部上?位史啊!”谢欺花吐槽。叔叔讲到这儿,也是唏嘘,说不聊了,夜深了,要去整理工位了。
原来?打工的尽头就是卖屁股,谢欺花感慨。挂断了电话,她晃去卧室看李平玺在干嘛,在写作业呢。烟没了,她下楼去买烟,顺便?去宴厅那边把自己的车提回来?。李尽蓝打来?电话。
“姐,我?国庆回来?。”李尽蓝说。
“开学还没一个月就想着?往家跑。”
话费太贵了,谢欺花挂断了,给他打去视频。李尽蓝接起,他在宿舍,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他穿了短袖,他舍友们没穿。男大学生青涩的美体,填满了窄窄一方手机屏幕。
这是天?堂啊,谢欺花直勾勾地欣赏。
李尽蓝注意到她的眼神,轻咳一声。
“你们都别围着?了,我?在给我?姐打电话。”他试图驱散他的室友们。
“真不是对象?”室友说,“你姐也太年轻了吧,该不会是骗我?们的?”
“你姐这么漂亮,有没有对象啊?”
“姐姐看看我?!一八八有腹肌!”
谢欺花也不客气:“那个一八八有腹肌的,过来?一下,让姐姐看看。”
李尽蓝脸色彻底黑下去,他避开了七嘴八舌的舍友,转身走到楼道里。
“……姐。”他声音里带些哀怨。
谢欺花忙说:“跟他们开玩笑的!”
开玩笑,确实是开玩笑,这些小伙子都和李尽蓝一个年龄段的,比谢欺花小那么多,她怎么可能和他们处呢。
那也太违和了。
谢欺花走进楼下的副食店,用眼神示意老板给她拿烟,又朝镜头挑了眉:“诶,让我?看看你总行?了吧?”
李尽蓝找了光线好的角度,其实对他这种?皮囊精致的人来?说,没必要,人生的太俊俏,上?镜什么角度都不挑。
“姐,你又在买烟了。”李尽蓝说。
谢欺花含糊应了一声,眼瞧着?镜头。
少年短窄的下颚线清晰分明?,鼻梁线条优美,在暗光映衬下如?同雕刻的产物,竟然不真实。他的眼里有波光,粼粼闪闪的那种?,浅水湾一样的卧蚕含着?笑,却有诉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李尽蓝无?疑是思念着?她。
可姐姐读不懂他的眼神。
“怎么瘦了?”谢欺花蹙眉,“我?生活费没给够你吗?怎么舍不得吃?”
“没有舍不得吃。”李尽蓝闷声,“三餐都按时吃,吃的学校食堂。”
“嗯,少吃外?卖。”谢欺花点烟,“国庆要回来??抢到票了没有?”
“抢到了,十月一号的票。”李尽蓝顿了顿,“姐,这么晚还在外?面?”
“我?去牵个车……”谢欺花偏过头去抽烟,“你现在怎么那么爱管我??”
“你一个人,我?担心你不安全。”
“怎么可能?”谢欺花不以为然,咬着?烟含糊道,“没事瞎想。你有这份体贴,不如?去对小姑娘用一用。”
想到李尽蓝之?前拿她内衣弄那事。
谢欺花还是希望他快点找个对象。
“大学生活怎么样啊?”她尤其关心的是,“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李尽蓝说,没有,语气平静无?澜。
谢欺花说你多出?门玩玩,别一天?到晚呆在图书馆,大学不找对象要干嘛。
“……我没兴趣。”
他心底翻涌着乌云。
谢欺花笑话他,说他还没到开窍的时候呢。李尽蓝不想聊这些,就说国庆的事,谢欺花问他想去哪儿玩。都可以,李尽蓝说,只要和你们在一起。
话是这么说,真到国庆了,谢欺花要出?差,旧屋里只剩下李家兄弟俩。
谢欺花出差是老板的安排。
厉将晓出差,所以她出?差。
在这之?前,上?两周的班已经让谢欺花基本熟悉了工作内容:早七点去滨街公寓接老板,然后去集团,中午老板没应酬就用不上?她,有应酬,谢欺花就把老板载过去,自己在餐厅随便?吃些。下午一般是老板最忙的时候,谢欺花要么闲着?,要么提车去做养护。
厉将?晓这人有一点好,公私之?间是分开的,也就是说他工作上?的秘书不可能负责他的生活,谢欺花作为生活上?的司机,也无?权接触到工作上?的事。
所以,她要做且能做的事相当少。
且厉将?晓虽二十七但未成?家,对女?色不感兴趣,不去声色场所。他的夜生活也简单,要么应酬,要么在家里,周末也是如?此。值得一提的是,谢欺花见过他那几位秘书,面容靓丽,身姿婀娜,一个赛一个的精干。听生活助理小舒说,都是厉父派过来?的人。
谢欺花和厉父打过几次照面,但说不上?话。作为厉将?晓身边不出?众的人,她想对方一定对她没什么印象。
厉父对厉将?晓就是普通的严父心切,不苟言笑,措辞谨重?。从这点来?看,父子俩十分相似。谢欺花还蛮好奇厉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夹在这两块木头中间,但凡活泼点都会被憋死吧。
小舒也是厉父派来?的,但是新来?的。谢欺花问老板先?前在广东,难道没有什么老牌助理。小舒说有,但是都没有再用了。谢欺花问为什么,小舒答得比较隐晦,说公司出?了些乱子。
大抵是集团内斗什么的,结果发现身边的人不干净,所以换血了。谢欺花其实也初入职场,但胜在思维灵活,又会把握规矩,自己能品出?来?。小舒也喜欢她,觉得和她讲话不费劲。
“厉总可真吓人。”她吐舌头,“就杜总那一回,他在电话里那样说我?,我?还以为自己要卷铺盖走人了呢!”
谢欺花心说可不是么,最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厉将?晓这人难伺候。其实工作到现在,她还是摸不准他的脸色。
不过,她们喊厉总,谢欺花喊老板,区别就在于此,她要更谨言慎行?。
所以她没跟着?附和,只是说滴水不漏的话:“没安排司机,杜总又喝成?那样子,老板当时确实是在气头上?。”
正?唠着?,厉将?晓从办公室出?来?。
他朝她甩来?一个示意的眼神。
谢欺花立刻上?前:“老板。”
“去亢龙,在拉薇花店停一下。”
她说:“明?白,小舒也一起吗?”
“不是谈生意。”厉将?晓顿了顿,“订两张沪城的机票,明?天?的。”
这就是吩咐小舒了,“好的老板。”小舒颔首,“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但不要太早。”厉将?晓抬了抬下巴,谢欺花迈着?步子跟上?他。
两人往地下车库走去。
“老板,您是国庆要去沪城出?差?”
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和我?一起。”
谢欺花迟疑了片刻,厉将?晓注意到,瞥她一眼:“加班费照常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且私人司机不就是没有自己的私生活吗?
好吧,那只能牺牲小我?了。
谢欺花低头给李尽蓝发消息,说自己国庆要加班,让平玺陪他。消息一发出?去,李尽蓝一直显示在输入中。
谢欺花要开车了,只好关掉手机。
“老板,那我?们走青年大道那条路,顺路经过拉薇花店?”谢欺花说。
厉将?晓摆了摆手,示意随她做主,他实在太疲倦,两指略重?捻住眉心。
花店。鲜花。不是公事。
谢欺花想,厉母的生日吗?
不对啊,只有鲜花没有礼物。
“相亲?”谢欺花下意识猜测道。
厉将?晓神情一滞,随即淡淡点头。
“该不会……”谢欺花问,“您明?天?去沪城忙商务,是想躲家里相亲?”
厉将?晓终于不那么凝重?了,而是背靠椅背,抿出?一个愉悦而无?奈的笑:
“猜那么准做什么?”
“没有没有,不敢妄议。”
谢欺花跟着?他笑了两下。
厉将?晓因此又多看了她两眼。所以说老板身边必须要有个知心的下属呢。谢欺花对于他来?说,就是那个无?需有出?众的才华、靠谱的本领的人,跟在身边不无?聊,平日解个乏就够用了。
去拉薇花店取了花,是一束白雪山,谢欺花放在副驾上?。这花香气不重?,几乎没有味道。到了亢龙太子酒店,谢欺花把车停好,来?给厉将?晓开门。
厉将?晓让她把花抱着?,直接进包厢。
“……啊?”谢欺花感觉有点冒犯。
她迟疑,冷眉略蹙,正?装漆黑如?夜,只有怀里的白雪山是唯一的亮色。
衬得年轻的女?司机素淡端庄。
其实谢欺花不是传统社会里男人欣赏得来?的女?人,甚至很多时候,厉将?晓都没有把她当成?女?性来?看待。只是,他觉得白玫瑰适合她,尽管他不认为这束花多好看,花店的人随意选的。
他从她怀中的花束折下一支。
然后别在自己的衬衫领口上?。
“……老板?”谢欺花很疑惑。
厉将?晓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
换做别的男人,可能有点暧昧的氛围了,但此时此刻谢欺花只觉得尴尬。
老板是老板,老板之?所以是老板,就因为老板不是可以随意调情的男人。
她跟着?厉将?晓走进私人包厢,把花束放在座椅上?就快步离开了。到了外?面的大堂,她随意点了一份农家小炒。
打开手机,才发现李尽蓝回了消息。
她以为他会说没关系,多注意休息。
李尽蓝回了个句号。
嘿,这小子生气了。
第37章他谈情
谢欺花给他打去电话。李尽蓝没接。
于是给他发消息:“闹什么情绪?”
十分钟后,李尽蓝才回了消息。
“没有闹情绪,刚才在洗澡。”
谢欺花回看?那则消息,确实是半小时前发的,那时她在开车,没看?手机。
谢欺花再?给李尽蓝打过去,这回接了。她问他发个句号又算怎么回事。
他说是误触。
“……没生气吧?”谢欺花松了一口气,“体谅一下呗,我是临时出差,老板要?求的,我先前也不知道。”
“没关系。”李尽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忙吧,不要?太?辛苦了。”
他说没事,谢欺花应了声就挂断了。
电话那一头?,李尽蓝紧紧抿着下唇。
界面回到原本?的编辑内容。
那是一封寄往美国的申请书……
谢欺花哄完李尽蓝又要?去哄李平玺,不过李平玺可比李尽蓝好?哄多了。他说想买一台上网课的电脑。买买买,谢欺花给他转钱,不过两三千的事。
国庆当天,谢欺花跟着厉老板飞去沪城,这也是她第一次坐头?等?舱。
有点小激动,她问能?不能?拍照片。
厉将晓说可以,让她收着点笑。
临到要?上机,她才收起手机,跟在他半步之后:“老板,您在沪城住酒店吗?小舒不跟来,谁来给您安排?”
“我在沪城有房产。”老板说。
谢欺花心说可我在沪城有个屁。
“那……我现在赶紧订个酒店。”
“我说了,你?选一套住就可以。”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欺花心想老板对她可真够意?思,自家的房子给她住。
她又问这次出差还需要?她做什么,厉将晓说要?去参加个商会,其余的时间让她自由支配,这不是带薪休假么!
带薪休假,公?费旅游,还能?住老板的房子。谢欺花终于理解为什么大佬的手下往往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了。
中午沪城落地,厉将晓的朋友们牵了车过来,谢欺花把他们送到静园。
厉将晓给了她钥匙,房子在兰庭,日常有阿姨打扫,直接住进去就可以。谢欺花几乎是诚惶诚恐,双手去接。
“你?司机?”朋友明显有些不信,撞了撞他的肩膀,“还是小情人哦?”
厉将晓还未开口,谢欺花忙说没有。
“那怎么又带你?坐头?等?舱,又让你?住他房子?”朋友不依不饶,“我就没听说过哪家司机有这么好?的待遇。”
谢欺花不卑不亢,字字都是标准答案:“老板带我坐头?等?舱,这叫开源。老板管我房住,这叫节流。”
语言的艺术性莫过于此。
朋友们闻言都笑开了。
厉将晓也笑了,不深不浅看?她一眼。
好?险,谢欺花心想,差点丢了工作。大兄弟你?不能?换个玩笑开吗?你?知道这对一个职场人的杀伤力有多大吗?和老板的关系不清不楚,你?以为咱是言情小说啊?卷铺盖走人就老实了!
到了老板家的房子,谢欺花也不敢乱翻乱动,生怕自己?窥得老板的隐私。
阿姨问她要?不要?吃午饭,她说不用,行李箱拖到卧室,去睡了个午觉。
凌晨,厉将晓打电话来,说喝了酒,让她开车来接。谢欺花已经睡饱了,裹了件外?套出门,夜车开到了夜店。
厉将晓喝的有点多了,被他那群朋友灌的,一直戴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见到谢欺花来接,他们有点惊讶,说原来你?真是司机啊。谢欺花心说那不然我是什么。
“老板,还是去静园吗?”她询问。
厉将晓没应声,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车开出去有一会儿了,谢欺花也犯难,又喊了两声将晓哥,他也不应。
把车开到兰庭,谢欺花把他扶下车,厉将晓扶着额头?,说眼镜不见了。
“老板您先上楼吧,我去找眼镜。”
厉将晓清醒一些,低声说,不用。
到了家里,阿姨早走了。谢欺花把他扶到厕所,他说不吐,又扶到主卧。
老板喝成这样,谢欺花也不知该怎么办。一般都是她喝醉了别人照顾她。
谢欺花替他打开冷气,盖好?了被子,最后问他记不记得眼镜落在哪儿了。
“……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厉将晓抬手遮住刺眼的灯光。
谢欺花关了灯要?走,就被他喊住:“回来。一副眼镜而已,不用找。”
谢欺花回到床跟前,厉将晓问她有没有被冒犯到,被他朋友那样说。
“怎么可能??”谢欺花笑说,“我知道是开玩笑,而且那不是夸我么。”
厉将晓没了声。
谢欺花往外?走,又被老板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儿?您一并吩咐吧。”
“……坐会儿。”
厉将晓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也没椅子啊,谢欺花费解。
“就……坐在床边啊?”
“聊会儿天。”厉将晓在黑暗里注视着她,“我看?到你?的履历上,你?是和你?母亲姓,然后你?父母离婚很早?”
谢欺花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
原来她的履历是他亲自审的。
也是,毕竟自己?直聘的人。
涉及隐私。但老板问,谢欺花就答:“其实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你?父母都走得很早。”
“是啊。可能?没那个福气。”
“这些事没听你?说过。你?独自抚养两个弟弟也不容易,以后有事就说。”
“老板。”谢欺花也说真心话,“您发工资,就是对我最好?的接济了。”
工资。
他跟她谈情,她跟他谈资本?。
“……你?去睡吧。”老板叹……
参加完商会,厉将晓在沪城多留了两天,直到国庆结束才回了武汉。总的来说,和李尽蓝的时间完全错开了。他回北京,而谢欺花当晚才落地天河机场,出差结束,正好?去接平玺。
虽然顺路,但谢欺花还是先紧着送老板回家。就在经过平玺学校门口时。
老板说停一下。
“不是要?接你?弟么?让他上来吧。”
谢欺花说没事,先送您回家要?紧。
“私底下不用那么称呼,也不用一直喊我老板,像之前那样就好?。”
难免错愕,但谢欺花也遵从?地改口:“好?的,谢谢……将晓哥。”
接到放学的平玺,这小家伙没想到车上还有其他人,一时间认了生。
“这是我老板,将晓哥,平玺,你?喊他哥哥就可以了。”谢欺花介绍。
“……哥。”
李平玺不喜欢喊别人这个。
厉将晓颔首,只闭目养神。
他下了车,李平玺才嘀咕道:
“姐,这个老板这么年轻呀。”
“人家年轻有为呗。”谢欺花说,“你?努努力,将来也是他那样子。”
“姐,我不喜欢你?喊他哥。”李平玺实话实说,“也不喜欢你?这样子。”
谢欺花问哪样子,李平玺咬着下唇:“就是这种……很委屈的样子。”
谢欺花愣了一瞬,拊掌大笑起来:“我委屈?有多少人上赶着委屈还来不及呢!这么清闲的工作,开个车就月入五万,我还巴不得委屈自己?呢!你?以为你?姐之前做的那些工作就轻松?开出租车不也是挨骂!做什么工作不挨骂呢?你?啊你?啊,这么点小事就觉得委屈,以后还活不活了?”
李平玺很坚定地:“姐,我以后一定挣大钱,让你?一点委屈都不受!”
“傻小子。”谢欺花乜他一眼。
虽然是蠢话,但是不妨碍她爱听。
她就因为这些甜言蜜语也养着他。
时间来到一九年的十二月末。
武汉出现了新冠疫情的通报。
一开始,谁都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可后来学校放了假,公?司也放了假。
要?封城了。
李尽蓝远在北京,按理说没那么容易被波及。但就在封城前一天,他回来了。谢欺花至今认为,李尽蓝当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否则他怎么会带着那么多盒口罩和布洛芬等?药物回来?
总之,他回来得很突然,谢欺花也很生气:都这个时候了还跑回来,上赶着往病原地跑,不是送死是什么呢?
“你?就在学校里好?好?呆着不行吗?”接他回家的一路上,谢欺花都在破口大骂,“我真是搞不懂你?,现在武汉疫情多严重,倒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啊?还到处乱跑,这不是添乱吗!”
李尽蓝一身素色风衣,碎发遮住漆黑温柔的丹凤眼,口罩把脸遮得严实。
“姐。”英俊的少年低语,“我担心你?们,听说武汉物资供应不上了。”
“那你?才更不应该回来!”谢欺花没好?气地说,“都封控了,谁知道咱们小区该怎么办!会不会断物资!”
“没事的,我还带了些速食回来。”李尽蓝说,“都在这个纸箱子里。”
“……没事找事!”
谢欺花并不领情。
回到了家,居家上网课的李平玺蹦跶着:“哥!你?回来得太?突然啦!”
电脑里传来老师的点名?声:“李平玺,这道题选什么,不许查。”
李平玺连忙逃回卧室上课了。
谢欺花和李尽蓝在玄关处消毒。
李尽蓝摘下口罩,脸颊上印出一道血痕。他坐别人的顺风车回来的,现在只有高速能?进武汉了。谢欺花难掩心疼,伸手碰了又碰,骂他真蠢。
“……姐。”李尽蓝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热烫,像永沸不息的热水。
“我只想回家和你?们团聚。”
谢欺花再?说不出苛责的话了。
两人在客厅里,谢欺花给他泡杯板蓝根:“喝点热的,预防一下也好?。”
李尽蓝端着杯子喝,谢欺花半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他,同时也被他看?着。
他们有四个月没见面了。
时间既不难熬也不短促。
当然,这只是对谢欺花来说。
而在李尽蓝看?来,离开姐姐的每分每秒,都被思念拉长。他想她,心里装着沉甸甸的爱恋。以至于细碎的时间被姐姐填满,无论在现实还是梦中。
所以,无论如何,漫长的封控期。
这对姐弟之间必须得发生些什么。
第38章半截烟
封控了?,俩孩子?在家上网课。
谢欺花去公司领了?一批物资。
口?罩,酒精啊,还有一些速食产品。其实?在这之前,李尽蓝已经带回来?了?许多必备品,但多囤点货总没坏处。
厉将晓刚开完年前最后?的会,从会议室回来?,又叫了?好?几个人到办公室。
谢欺花要归还车钥匙,在门边等着。
厉将晓注意?到她:“什么事?”
“老板,钥匙。”她毕恭毕敬。
“你?直接开到我家车库去。”
“好?。”谢欺花转身离开。
“等等。你?在外面等我,五分钟。”
说五分钟就是五分钟。
挨训的人被放了?出来?。
“……万岁。”职员拖着疲惫的步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来?敲门了?,所以小厉总只开了?短会。”
“我没敲门啊。”谢欺花错愕地道,“不过我在外面听到了?,你?们几个财务确实?挨了?不少批,这是怎么了??”
“财务不就是挨骂的命吗?批得松被上面骂,批得严被下面骂。话说,你?管小厉总叫老板啊?那厉总呢?”
这个厉总说的是厉父。
谢欺花说没有接触过。
“别闲谈。”老板发话,“进来?。”
谢欺花尴尬一笑,快步进了?办公室。
“物资领了?没有?”厉将晓没抬头。
“领了?,刚在三区那里领过了?。”
“嗯,我公寓里还有一些药,连花清瘟和布洛芬,下班了?你?去拿两盒。”
这都是市内药房供不应求的,谢欺花自己都没买到,她迟疑着不敢应下。
“让你?去拿。”厉将晓重复了?一遍。
老板的耐心就这么点。谢欺花说好?。
下班后?,去老板家里拿了?药。厉将晓自己一个人住,有阿姨管饭,让谢欺花留下来?吃晚饭,她说家里还有两个小的等饭吃呢。她把车停到地库里,却忘了?自己没车可以开回友谊路。
老板提出开车送她。开玩笑,哪有让老板送员工的?谢欺花还不想开年后?在公司混不下去。她迭声说使不得,就差作辑,一旁的阿姨都看不下去了?,笑侃这小姑娘是真想保住饭碗。
“……不会让你?保不住饭碗的。”
老板都发话了?,谢欺花只好?从命。
老板亲驾,谢欺花这种打工人只敢坐前座。厉将晓自己不开宾利,他喜欢开德系车,奥迪、梅赛德斯奔驰、宝马,在他的车库里都常见到。他开了?宝马七系,谢欺花很想上手试一试。
“有机会。”他说,“疫情之后?。”
意?思是车库里的都能拿出来?开开。
然而,谢欺花最在意?的却是:
“老板,疫情期间工钱照发吗?”
“疫情期间,居家办公,公司正常发放工资。”他顿了?顿,“你?也是。”
她一个司机有啥居家办公的,谢欺花摸摸鼻子?,虽窃喜也佯装客气:“老板,我觉得这样?有点不劳而获……”
“问心有愧?好?,那你?工资减半。”
“老板!别啊!我就是谦虚一下!”
谢欺花老实?了?,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厉将晓把脸往他那侧的车窗偏了?偏。谢欺花看车窗的倒影,才发现老板的嘴角扬起弧度。厉将晓确实?很少笑。
车子?开进友谊小区,谢欺花打电话让俩兄弟下来?搬物资,这也是为了?防止自己搬不动?,还得劳烦老板。李家男人站在迎风口?,李平玺戴着鸭舌帽,插兜耍帅,李尽蓝更是衣着单薄。
与其说是单薄,不如说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身型颀长、肩宽腰窄的少年人不会畏惧寒冷,身披纸张般纤垂的双排扣风衣,领口?外敞,内搭一件立领的纯黑羊毛衣,下身做旧牛仔裤。
谢欺花不解风情,也不懂这俩暗戳戳的小心思:“大冬天穿这么少,要去走秀呢?别耍帅了?,快来?搬箱子?。”
交谈间,厉将晓也从车上下来?,他一手戴口?罩,一手操控车钥匙打开后?备箱,正好?和李家兄弟的视线撞上。
瞧瞧,俩年轻人,穿的这么风骚。
他认识李平玺,却不认识李尽蓝。
谢欺花介绍:“这是我家大的。”
她把李尽蓝往前一推,“喊厉哥。”
“就是之前在二局工地上……”厉将晓看过去,却发现李尽蓝在他之前就紧盯他,以无端审视和仇视的姿态。
“……你?好?。”李尽蓝无动?于衷。
这俩兄弟不待见他,特别是大的。
谢欺花啧声:“怎么学你?弟认生呢?您别见怪啊,他俩有时候就这样?。”
“没事。”厉将晓说,低头看一眼腕间的积家,“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嘞,老板您慢走。”
谢欺花并肩送了他两步。
两人走远了?些,从李尽蓝和李平玺的视角来?看,几乎是肩碰着肩的距离。姐姐和陌生的异性如此亲密,李尽蓝不动?声色地眯了狭长的眼。突然,他看到那男人俯身,轻拍姐姐的后?背。
李尽蓝浑身如同被冻僵。
他失了?神地望着这一幕。
事实?上,厉将晓并非有意?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他就是拍着得力下属的后?背说年后?见。只是没想到,李尽蓝的逆鳞如此容易被触碰,几乎是下一秒钟,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丝愤怒的红。
年轻人的情绪太过直白。
厉将晓心想,难以伪装。
但他并不乐衷于同他计较。
或者说,李尽蓝尚不够格。
谢欺花却未察觉,见兄弟俩还站在原地:“回屋啊,在这儿吃西北风?”
“……姐!”李平玺率先发话,“你?和那个厉老板是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谢欺花蹙眉,“没大没小的,你?得喊人家哥!”
“我才不要!”李平玺扯过李尽蓝,“我又不是没哥哥!这才是我哥!”
“平玺,别顶嘴。”李尽蓝又问,“姐,这些药都是他送的吗?”
“是啊。”谢欺花一手揽着一个,“走吧走吧,回家再聊。”
到了?家,李平玺依旧一脸不悦,嘀咕着什么,李尽蓝也深深地蹙着眉。
“你?俩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呀?”谢欺花说,“我还没批评你?们呢!见了?人也不打招呼,一点礼貌也没有,我从小是这么教你?们的?”她又朝向?李尽蓝,“当哥的,你?也不做个榜样?。”
李尽蓝垂着眸:“平玺说的也没错,他无故就送你?回家,心思不单纯。”
李平玺同仇敌忾:“对?!这人就是没安好?心!姐你?小心被他潜规则了?!”
“潜———”谢欺花的话噎在喉间。
这个年龄的孩子?就这么早熟了??
“你?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脑子?在想些什么?”她拧一把李平玺的鼻子?。
平玺痛呼一声,还欲争辩,谢欺花已懒得搭理?他,叫李尽蓝到餐桌吃饭。
吃完饭,李平玺要上晚课,谢欺花嫌那老师讲课太吵,把卧室的门关了?。她盘着腿在沙发的一端抽烟,李尽蓝坐在另一端,被烟呛得轻咳了?两声。
“姐。”他说,“最近在换季,平玺也说喉咙不舒服,你?把烟戒了?吧。”
“你?少扯淡,他那家伙一天到晚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
李尽蓝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道:“如果是你?老板让你?戒,你?戒么?”
谢欺花想了?想:“我工作的时候又不抽烟,哪有司机开车还抽烟的。”
“在他面前不抽,在我们面前抽。”
“不是,我老板招你?们惹你?们了??”
谢欺花纳了?闷:“怎么一个两个都对?他有意?见?人家开我那么高的工资,我完全走了?狗屎运才找上这么好?的工作,在上海的时候还让我住他自己的房子?,这么好?的老板上哪儿找啊?”
“……他看你?眼神不对?。”
李尽蓝干涩地辩驳着。
“那我可要怀疑他是什么眼神了?。”谢欺花从鼻腔里浑出浓雾,“人家英俊又多金,瞧上我?凭什么呀?瞧上我这五十平的破屋?瞧上我那破烂的斯柯达?还是瞧上我一个女屌丝?”
李尽蓝不语。
灯下,那张棱角分明、绝伦的侧脸,被光一湮,隽秀而清冷。谢欺花被他不知?所谓地注视,却已经不耐烦了?:
“少管我的事!我挣钱是供你?们读书的,难道是让你?们成天唠叨我的?”
出人意?料,李尽蓝不再沉默与避让。
他起身:“是,我也没资格管你?。”
谢欺花挑眉,没想他走过来?。俯身,一手抻住她,一手去夺她嘴里的烟。
太突然,谢欺花忘记了?躲,正如没法儿逃开他泼洒而下的阴影。晦暗满在眼角眉梢,不柔和的光线也被他的身影泯灭。铺天盖地,她一瞬间竟然失了?明,任由李尽蓝两指摁在她嘴上。
他指尖并拢,力度轻微。
克制地错开她的上下唇。
“你?!”烟就这样?轻易被掠走。
谢欺花伸手抢,被他用臂挡开。
李尽蓝偏过头去深吸一口?。
谢欺花瞳孔放缩,惊呆了?。
随后?她气急败坏:“李尽蓝!”
李尽蓝却被呛到,咳嗽不止。
真是疯了?!
谢欺花眼疾手快,夺回他手里的烟,狠狠摁灭,又连忙去看这疯小子?。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谢欺花揪他衣领,“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咳咳。”李尽蓝的手从脸上挪开。眼眶湿润,泛起软红的涟漪。
竟然可怜。
卖惨,真会卖惨!谢欺花嘴里叫骂,手却下意?识松开他的领口?。李尽蓝喘息,即便岔了?气,却反摁住她的手。
“为什么你?抽可以,就不许我抽?”
“毛长齐了?吗你?就抽!你?才多大!”
话虽这么说,谢欺花自己清楚他成年了?,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可成年后?的李尽蓝却愈发不服管教、难以相?处。
“行,你?翅膀硬了?行吧?我说的话也当耳旁风,都说了?武汉疫情很严重,让你?不要回来?你?偏要回来?!算了?!我管不着你?,你?爱怎么抽就怎么抽!”
她索性避到阳台去。
而在她身后?,李尽蓝的目光像无声的风霜,停驻在那截被碾灭的烟头上。
困顿、渴望、也了?无声息。
含吮那两厢濡湿过的抿痕。
第39章页之遥
谢欺花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肩上?突然被披了一件棉服。
李尽蓝站在?她身后,双手仍然维持着替她拢衣的姿态:“姐,天冷了。”
谢欺花没有回应他,顺着栏杆往外看去,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停着救护车。
红蓝的灯光交替闪烁。
“我们?小区明天要封了。”谢欺花看手机,“业主群里说的,七栋和八栋都发现了病例。”她顿了顿,“我朋友在?华南海鲜市场工作,一家人都感染了,全部被拖走,只剩个小孩。”
每时每刻,有人在?身边死去。
甚至是以往相互熟知?的面?孔。
“姐……”
他低声唤她。
却不敢看她。
“所以我才不想你回来,现在?这里乱的啊,就跟个乱葬岗一样,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谢欺花说,“你给我打电话说你在?高速路口的时候,我都要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尽蓝:“所以我才一定要回来。姐,我不能把?你和平玺扔在?武汉。”
说话时,他也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垂落下双臂,隔着厚厚的棉服拥住她。
是直到说话的热汽穿递至她耳畔。
谢欺花才意识到落进?了他的怀抱。
“你……”她尝试着去挣脱。
李尽蓝却把?鼻尖埋她的后领。
“姐。”他闷闷地,隔着柔软厚絮,“对不起,刚才惹你生气了,我不该那样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简直像小狗一样。
谢欺花没了脾气。
“回屋吧。”李尽蓝说,“好冷。”
谢欺花心里被熨暖,面?上?冷嘲热讽:
“那你还穿那么点,耍酷给谁看。”
两人回到暖气充盈的屋内。
“喉咙怎么样?”谢欺花问,“还有没有不舒服?”李尽蓝摇头说还好。
谢欺花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她说:“我工作环境戒不了烟。”
他眼睫上?还凝着半潮的雾,就那么定定瞧着她。“我在?家里少抽一点,这样总行了吧。”谢欺花也做出妥协。
但李尽蓝早已过了好应付的年龄,或者说,被敷衍与否,只看他想不想。
眼下他显然不想:“少抽一点是少抽多?少?姐,你不能口说无凭。”
“放狗屁!你不能污蔑我啊,我这人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你说过国庆陪我。”
他把?“们?”字省去了。
“那我不是要加班么……”她自知?理亏,“行行行,你想让我怎么戒?”
“立字据。以后在?家里不抽烟。”
“在?阳台抽一根也不行?”谢欺花又冒了火,“总不能不让我活了吧!”
李尽蓝也知?道要循序渐进?:
“最起码,在?客厅不能抽。”
谢欺花看着他拿出北大的草稿纸。
“你拿这个当合同?纸?”大材小用。
李尽蓝执笔写字,手是骨节分明的,他写得?认真。无非是些条条款款,谢欺花愿不愿意遵守还是一回事儿呢。
谢欺花的视线从隽朗如其人的字,挪到他莹润的指骨上?,青筋美致浮动?。
“写好了。”李尽蓝把?纸笔递给她。
他怀揣着小心思,刻意放缓了动?作。
谁知?谢欺花觉得?他磨蹭,一把?拿过签字。没碰到手,李尽蓝心中?失落。
签完字,又找李平玺当证人,这份戒烟协议就具有一定的效力了。虽然也有效不到哪儿去,谢欺花斜靠在?沙发上?,看两兄弟兴高采烈的把?协议张贴在?客厅墙上?,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
傻小子们?……
和姐姐同?一屋檐下,李尽蓝当然有想法,但平玺也在?,始终得?不到机会。
一直隔离到五月份,李平玺比他早半个月返校,他这才得?以和姐姐独处。
“看电影?”谢欺花问,“和我?”
她回忆起来,自己?确实欠这小子一场电影。去年李尽蓝心情不好,她陪他去看,结果在?私人影院里睡得?酣然。
“你上?次说看不下外文的电影,我这次选了国语。”李尽蓝拿出放映仪。
“你什?么时候买的?”谢欺花尚存疑惑,被李尽蓝推进?布置好的卧室里。
灯没有开,室内细尘拂扰,一束光从床头打向幕布,投映出影片的开端。
谢欺花被他摁坐在?床上?:“不是非要在?卧室看吧,客厅不是有椅子吗?”
“上次就是躺在床上看的。”
“那是因为在私人影院……”
李尽蓝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双手递上?自己泡的安神茶。电影马上开始了,谢欺花只好接过茶杯,边喝边看。
这次选的《花样年华》。
谢欺花其实早看过了。
和李尽蓝以为的不同?,谢欺花并非对电影一窍不通。她上?学时也爱看,一看就是一下午。只是她不喜欢王家卫这一部,更喜欢《重庆森林》和《堕落天使》,其次是《春光乍泄》。
这次谢欺花没睡,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有一个隐秘的疑惑:为什?么李尽蓝邀她看电影,两次都挑选如此悲情的爱情电影?
是他本身爱看,还是觉得?她爱看?
无论哪种?,谢欺花都没办法苟同?。
电影到了最高潮,周慕云独白: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
你愿不愿意同?我走?
谢欺花确实看过许多?遍,但对李尽蓝能否理解,或他如何解读,还存在?一系列困惑。十?九岁,一点情感经历也没有,空白的,一片纸。和他同?躺一处,无法讨论什?么,她更认为尴尬。
最怪异的是,落入暗红暧光之时。
他竟用那般缱绻浓烈的眼神瞧她。
李尽蓝该不会。
不,他不会。
谢欺花对自己?说,想太多?,实在?是想太多?,这么荒谬的情节都想得?出来。
而在?李尽蓝的视角看来,姐姐的鼻唇在?黯淡中?晶莹,如晚露,令他垂涎。
他想吻她。
像隐晦的镜语。
像压抑的蓝调。
她也望向他,表情似有察觉。李尽蓝慌乱而仓促地移开视线,反省自己?方才的眼神是否太过露骨,某次吞咽唾沫的动?作是否被她察觉……姐姐为什?么一直盯着他?她难道发现些什?么?
影片放完,已经过了零点。谢欺花忽然感到困顿,算了,不想更多?了。
熄灯睡觉。
只不过,在?睡梦里,谢欺花被投落下一片阴沉的影,讳莫的色彩笼罩她。
那是怎样的似曾相识。
灯下他朝她迫近之际。
他太高大,肩膀又太宽阔,是因为这样么,所以谢欺花才觉得?有压迫感。其实当时她不这样认为,从心理上?来说,她是他姐姐,身份上?居于?高位。
她当然可以毫无缘由地训斥、责骂、惩戒他。只要她想,就可以制止他一切不明朗的行为。她何必顾及他的颜面?,何必准许他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本就不该忍受他成熟过头的反常。
可,太过荒谬。
荒谬的触碰感。
落在?她的肩颈、袒露在?外的手臂上?。卧室里开了暖气,理应很舒适,但谢欺花始终感觉有人在?触碰她。她喝了安神的茶,一时间?身体?和灵魂都是沉重的,然而,皮肤上?的触感却轻盈。
轻巧的、滑动?。
烦于?挥之不去。
谢欺花不耐地轻呻,翻了个身。那恼人的触碰就戛然而止,像骤歇的梦……
五月底,公司群里传出复工的消息。
最后一天假期了,谢欺花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读书。老板厉将晓发来消息:
“明天开始,正常通勤。”
可明天要送李尽蓝去车站。
“好的老板。”
牛马的回复。
叹了气,她把?李尽蓝叫到跟前:“明天我要上?班了,实在?顾不上?你,早饭自己?解决,下午打个车去汉口站。”
李尽蓝手里拿着一摞书,闻言,动?作一滞,轻轻点了头,把?书放在?桌上?。
“这些都是你读过不要的书吗?”
“嗯。”李尽蓝说,“给你看。”
家里蹲了四个多?月,在?谢欺花把?手机玩到索然无味后,李尽蓝手里的书籍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很快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阅读。那是李尽蓝的兴趣爱好,因此家中?留有不少旧书。
谢欺花找喜欢的看,李尽蓝也给她推荐。现在?他要回校,特意给她整理一份书单。谢欺花淡淡地说知?道了。
李尽蓝戴口罩,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去哪?”谢欺花目光没移开书本。
“买纸巾和洗衣液,家里没有了。”
“口罩捂严实点啊。”谢欺花提醒。
李尽蓝颔首,轻柔地关上?了家门。
在?小超市,他买到这些生活用品,想到姐姐下次的例假就要来了,他又挑了日用和夜用的卫生巾。遇见熟悉的阿姨,她们?和他打招呼,看到塑料袋里的东西,笑问你姐让你来买的啊。
李尽蓝解释:“不是。顺便买的。”
她们?就说谢欺花可真有能耐,挣了那么多?钱不说,还养了这么个好弟弟。
李尽蓝心情愉悦地回了家,本来想告诉谢欺花一声,但看她睡在?沙发上?。
日光太刺眼,偏移又偏移,最后落在?棉布沙发一隅,正好掠过头顶方寸。她把?书盖在?脸上?,以便睡得?惬意。
耀眼的光斑落在?书封上?。
作家建春的《二流情人》
他喜欢这本书。李尽蓝走上?前去。离他心上?的人儿愈近,他的心中?就愈惶恐、不安、躁动?、寂寞、悸情。当他走上?前去,走到她的身侧,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连同?灵魂也朝她奔去。
他难以自抑地俯下身。
谢欺花对此并未察觉。
克制住呼吸,克制住无措,克制住心的跳频。不要叫她发现,千万不要。
李尽蓝那略颤的手指翻动?着纸页,从结尾往前翻,在?命定的道路上?翻涌、奔波,最后停驻在?他挚爱的那一页。
离姐姐仅有一页之遥。
微弱的呼吸在?纸张间?穿梭。姐姐的眉眼变得?好模糊啊,李尽蓝心想,像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那张薄薄的纸,象征着世界上?一切最危险、下流、不堪的隐喻。
他虔诚地落下一吻。
一个吻。
不贪多?。
他不求取更多?,等姐姐醒来。
只会发现纸张上?浅淡的湿痕。
当然,前提是谢欺花并未睡去。
第40章绿珐琅
厉将晓遵循时间至上守则。
所以他总是按时到达车库。
车上,谢欺花在驾驶位睡觉,没看到老板走过来。“砰”的一声,是车门?被关闭的声音,谢欺花倏然惊醒了。
“诶,老板!”她连忙系上安全带,“抱歉啊,有点困就睡了一会儿。”
厉将晓的视线从她那?打得凌乱的领结,再到嘴角那?一抹亮晶晶的水渍。
最后到两道泛红的眼眶。
“昨晚没睡好?”他问。
唉,谢欺花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
但厉将晓深究了:“干什?么去了?”
“没有,就是失眠。”
“……为什?么失眠?”
谢欺花竟难以启齿。
“知道是第一天上班。”老板蹙眉,“非常不想回到职场,所以失眠?”
“非也。”不失谄媚,“一想到要?接驾老板,我寝食难安、日?夜难眠。”
马屁拍到这个份上,不成?功也难。
谢欺花为自?己的口才而沾沾自?喜。
厉将晓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
他不仅不笑,唇角还下压半分?。
“该不会,你谈对象了?”
“想多了老板!”谢欺花差点扶不住方向盘,“为情所困不是我风格!”
不知是不是谢欺花的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老板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车在早高?峰,谢欺花扯了些隔离期间发生的事?,说起她投了钱的电子驾校项目因疫情而搁浅,厉将晓问,多少钱。
“什?么?”谢欺花错愕地道。
他说:“推你的试点项目。”
谢欺花诚惶诚恐,说暂时还能周转。
“如果需要?钱就和我说。”
男人的魅力在此刻最大化。
“……将晓哥!”
谢欺花感动至深。
突然叫这么亲热,厉将晓反而想笑,“没事?是老板,有事?就是哥。”他顿住,“谢欺花啊,你这人还真是。”
老板很少喊她名字。
但,绝对不是没有。
谢欺花生怕他对自?己有意见,急于?辩解道:“老板,不是这样的。现在是上班时间,咱们也得公私分?明啊。”
“下班的时候也没见你喊我哥。还是说,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交私那?步?”
今天的老板很难应付,谢欺花还在斟酌回复,厉将晓电话铃响。趁他接起的功夫,她赶紧一脚油门?踩到公司。
“老板,到了。”她毕恭毕敬。
厉将晓面色不虞,拎公文包下车。
是因为电话对面的那?人。
厉将晓说为什?么要?去。对方回了什?么,他轻蔑地冷哂一声,挂断电话。
走进?电梯,厉将晓脸色更阴沉,简直山雨欲来之势。谢欺花站在一旁,背后冒冷汗:问?还是不问?怎么问?
可厉将晓偏头向她的那?一刻,却是收敛几分?戾气:“没事?。家事?而已。”
谢欺花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老板,同道中人啊!我如今也烦于?家事?!”
“不是同一种。”厉将晓不打算往下说。但看她目光灼灼,终究开了口。
“……相亲。”逼婚。
谢欺花读懂了潜台词。
“你下班有别的事??”厉将晓又问。
诶诶,怎么回事??好像有点暧昧啊?
谢欺花表态:“老板找我,就是没有。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办。”
电梯到三十三楼,谢欺花还等着老板的吩咐,却不想他抬脚就走出?去。
并未说明是什?么事?。
临到中午,小舒叫她去总裁办公室一趟。谢欺花以为老板午饭有应酬,拎着车钥匙就进?去,却被几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围了起来。她们去脱她身上的西装,又拿着裁缝尺对她比比划划。
“干嘛!”谢欺花被迫抬起双手。
没人回应她,她求助般望向老板。
“别乱动了。让她们给你量尺寸。”
谢欺花不明所以:“要?做员工服?”
“今晚有个宴会,陪我去一趟。”
“晚礼服啊?”谢欺花后知后觉。
她第一反应是推脱:“老板,这不好吧,我什?么身份,您什?么地位?您让我去当晚宴门?口的保安,我肯定提着电棍就去了。让我去当女伴,这实在是强人所难,我看小舒比我合适。”
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小舒也笑到捶墙,又替同事?解围:“要?不让可可姐来吧,她仪态好,酒量也不错……”
谁知老板冷瞥她一眼。
小舒立刻止住了话头。
“我也觉得小谢不错……”小舒改了口,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先前有同事?和小舒提及,觉得谢司机和小厉总走得太近了。小舒从没那?么觉得,谢欺花一直恪守本职,顶多是情商过人。
如今看来,不是谢欺花对厉总有情,而是厉总对她有意。小舒恍然大悟,飞黄腾达的案例原来近在眼前,同为入职未满一年的新人,她还在适应期,人家已经快一跃成为厉总夫人。
可小舒和谢司机朝夕相处,知道她是有分?寸的人,大多时候对老板毕恭毕敬,对接工作也从不多管,只是公事?公办。难道这就是晋升之道吗?还想再观察一番,却听谢欺花再三推脱:
“我就是个开车的,您别为难我。”
“某人早上还信誓旦旦,说下班以后随我吩咐……现在就变成?为难了?”
谢欺花不敢和老板起争执,只好变着法儿给小舒使眼色。小舒也是爱莫能助,心虚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这天可真蓝啊,这百叶窗可真是百叶窗啊,小厉总,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裁缝量完尺码,说下午会赶工把?礼服做出?来。谢欺花尴尬地溜出?办公室,小舒挽着她的手说这是好事?啊,多少人想去上流场合都?去不了呢,小厉总肯带着你去拓宽人脉,你应该高?兴。
“这好事?给你要?不要?啊?”
谢欺花觉得自?己现在是上刀山、下火海、烹油锅,大写的两个字,难做。
小舒心说我倒是想,可小厉总不给我这个机会啊,人家摆明瞧上的是你。
近至傍晚,谢欺花又被喊到办公室。
这次她抱了必死的决心:“老板!”
“月底离职工资还照发吗?”她悲壮的,“我的离职书投到人事?部了。”
厉将晓签字的笔尖一顿:“离职?”
谢欺花本来下定决心,当下又紧张:“我自?认没做好工作,您想辞退我,直接说就好了,不用礼遇我……”
厉将晓原本以为她开玩笑,此时此刻才发觉事?态不对。他眯起眼,凝重地端详着她。“礼遇?”他无声一笑。
“谢欺花,你在想什?么?”他低喃,又朝她招手,“过来,过来说话。”
如果其余人在场,或者谢欺花没那?么紧张,兴许能发现那?抹无奈的笑意。
只可惜谢欺花是职场人,脑子里只有正道。老板突然抬她一下,是试探,肯定是有原因有问题的。贸然应了,老板会觉得她一个破司机眼高?于?顶。
被老板叫到跟前,谢欺花俯身。
厉将晓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
“你说的公私分?明,下班之后我们就不是上下级,只是朋友关系。”他的语气轻,“帮朋友个忙都?不愿意?”
谢欺花:“是……是您的私事??”
“我的私事?,拜托你帮我应付。”
谢欺花松了一口气,忙说没问题。
厉将晓让她去把?离职申请撤销了。
下班,厉将晓掌车,带谢欺花去造型室做妆造、换礼服。谢欺花还没体验过如此周全高?端的服务,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她以为自?己会很敞亮,至少有那?股气势在,但实际上她也局促。
穿上那?件报价不菲的松绿露背礼服,谢欺花简直变成?站桩,伫在那?儿任人摆弄。厉将晓在打电话,忙中瞥了她一眼,对一旁的造型师说了什?么。
对方拿来一套丛林密绿的宝石首饰。
“这是什?么牌子的啊?”谢欺花问。
造型室说,布契拉提的绿珐琅系列。
谢欺花不懂,她就是一个俗人,贪财好色。突然把?身价那?么贵的东西戴在身上,让她惶恐。但没有不配得感,反正是按老板的吩咐行事?,不管表现好坏,五万的月薪都?会打她账上。
厉将晓也换了定制的双排扣雪松棕绿西装,领部点缀着银白珍珠驳头链。问谢欺花怎么样,谢欺花说好,挑不出?错处来。说实话她觉得老板有点像男模,等到了宴厅她就不那?样想了。
因为这里人人都?穿得像模特。
言谈间,流露名利场的精致。
谢欺花后来回想起来,这些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除了行为举止更高?大上,措辞更优雅。老板让她挽着他,她就挽着。挡酒是她擅长的,推杯换盏之间,点睛两句,也能惹人畅笑。
打道回府,开车的人还是老板。
司机不太称职,司机喝了很多。
“老板……”她闭了闭眼,无限地感慨道,“你说有钱人到底还缺些什?么呢?我们穷人怎么就什?么都?缺呢?”
谢欺花确实缺少许多。
不讲煽情话,但从小到大,谢欺花不是在为钱发愁,就是在为钱发愁的路上。酒精发散浑浊的思维,她壮着胆子提出?了许多人生难题,向有钱人。
她说,老板,我以前没钱的时候总想着挣钱,挣大钱,即使是有了钱,我也总惦记,不是想着挣就是想着花。今天早上,你说我掉到钱眼里去了,我后来反省了一下,你说的是对的。
“我还那?么年轻,却那?么崇尚金钱,这样是不是有点俗了?”谢欺花说,“等我到三十岁、四十岁,那?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说自?己爱钱,但我如今才二十四岁,我是不是该爱些别的?”
“不用,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好。”
谢欺花觉得老板的话讳莫高?深。
“老板。”谢欺花肩靠着车窗,“你爱钱吗?虽然你肯定不缺这玩意儿吧……你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吗?”
厉将晓将车泊在老小区楼下。
谢欺花开车门?,醉醺醺地下了车,摇摇晃晃,暗绿的裙摆在冷风里曳闪。
他从另一侧过来扶住她:“比起你,比起很多人,确实顺遂。但也要?看和谁比,这世界上总有更顺遂的人。”
谢欺花觉得自?己走得稳极了,实际上她像一片飘渺的绿金羽毛,像一只入世的精灵,落在倨傲的人的掌心里。
晚夏的燥风拂过她的发丝。
厉将晓克制地用指尖别过。
谢欺花歪了歪头,仅仅只是觉得痒。她看着他,眼尾有调皮的碎金涌动,平时她不那?样化妆,也不古灵精怪。
或者说,即使很有灵气,但也因为她的清醒而无趣。当然,厉将晓知道这位小他五岁的司机非常、非常有趣,只是她绝不对他施展。他实在古板,所以她对他愈发毕恭毕敬,和疏远。
他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本心,立刻托着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抱到柯尼塞格的车前盖上。谢欺花感到重心动荡,下意识环住面前的男人。奢侈的冷金属被困在裙摆之下,高?贵的人在低处。
厉将晓仰头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