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见宗泽态度恭敬,言辞恳切,才稍稍放下戒心,冷笑一声:「你这老匹夫倒是识相,只要按旨行事,本使自当不为难。」可心中仍对磁州众将怀恨不已,暗自忖道:待回京之后,定要在官家面前告上一状,让这群骄兵悍将得些教训。
事后,宗泽暗中寻来手艺精湛的牢城营工匠,叮嘱道:「刺金印时不必伤及真皮,让这标记一年半载后自行消褪,既不负圣旨之意,也让岳统制无永久之痛。」工匠心领神会,动针如丝,轻轻为岳飞刺上金印。岳飞虽知此举是宗泽的良苦用心,但依旧神色坚定,毫无怨言,任凭冷针刺入肌肤,未发一声。
待金印刺毕,宗泽亲自送上药膏,低声叮嘱:「鹏举,切莫灰心,这刺配之事不过一时罹祸。只要你在,便能聚义士、抗金寇,将来定有翻身之日。」岳飞目光如炬,抱拳道:「宗公厚恩,飞铭感于心。只要飞有一口气在,必为江山社稷而战!」
宗泽重重拍了拍岳飞肩膀,深情道:「老朽这把老骨头尚且不愿退缩,何况是你!」两人对视一眼,皆目光坚毅,胸中似有万丈豪情,早已将朝廷的冷酷无情抛诸脑后。
而营中将士闻得岳飞受刺而无永久伤疤,更是感念宗泽深情厚谊,不少人暗自发誓,日后定为大义而战,不负誓死抗金的承诺。
岳飞自从被朝廷削职降罪以来,深感自己肩负抗金大任,如今却因名义上的「罪臣」身份被困磁州,心中忧愤难平。但更让他牵挂不已的,是汤阴县的家人。他数次走到营门前,又犹豫着退了回来,终于一拍桌案,决意派同乡二师弟王贵前去打探家中安危。
数日后,王贵风尘仆仆地归来,一进营帐,便拱手跪地禀告:「大哥,相州汤阴县,已经……已经被金人破了。」王贵语气低沉,却含着愤怒和无奈。岳飞心头一震,拳头不由得攥紧,沉声问道:「家母、妻儿可曾遭难?」
王贵叹了口气,答道:「相州知府焦攀那个狗官,见金兵攻城,竟然剃发降金,做了什么狗屁汉军正黑旗大学士。他还带头将黄册和粮储献给完颜宗弼,引金兵入城劫掠。金人四处烧杀,汤阴百姓受难无数……嫂子也……」王贵顿了顿,眼含悲痛,缓缓说道,「被金兵抓回了北方。」
「刘姐儿!」岳飞猛然一震,双拳紧攥,目中怒火如燃,咬牙道:「这帮金狗,连妇孺都不放过!」他猛地一掌击向案桌,木桌震动,杯碗齐齐翻倒。众将士见状,皆为岳统制的悲痛而动容。
王贵见岳飞愤怒,连忙继续禀告道:「不过,老太太拼死护着侄儿们,幸得乡亲们相助,随逃难人群一路向东去了大名府。只是,大名府那边最近有一家叫‘北海商行’的商队,听闻正在招募流民出海,也不知岳家人是否随行了。」
岳飞闻言,长叹一声,心头悲喜交织。喜的是母亲和两个孩子暂时得以避难,悲的是下落不明,不知何时才能再得家人团聚。他双拳握紧,目光坚定,低声祈祷道:「母亲,孩儿不孝,未能守护家人周全……但只愿天佑娘亲和云儿雷儿,逃过此劫!」
帐内一片沉寂,众将士个个神情黯然。王贵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朝廷昏聩,忠良不容,北地百姓沦陷如此,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岳飞沉吟片刻,眼中燃起一丝坚毅的火焰。他低声却笃定地道:「只要我岳飞一息尚存,终有一日定要渡江北伐,荡尽胡尘,让家国子民重得太平!」他的声音不大,却有如雷霆,震撼在场每一个将士的心。众人虽默然不语,但目中皆现出坚定的决心。
岳飞闭上双眼,默默祈愿,心中似听到母亲的嘱托,回荡着她那平日不离口的忠义之言。他猛然睁开双眼,望向帐外北方,心中似有千钧重任,但却不再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