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的老人今亦出来晒日阳,就坐在灶间外的廊下石阶,拐杖搁一旁,膝上摊着一只小圆筛,边跟灶间里的人闲聊边剥着晒干的黍米。
路望舒本以为仅三位老人在家,一进到四合院内就瞧见向来沉默寡言的樊三同样坐在廊下,正在处理杀好的一只鸡,他最先察觉到他的到来,抓着鸡脖子局促地立起,像突然间不知该做什么。
老周最先回神过来,略紧张笑道:“竟是督公大人来访,贵客贵客啊!快请屋里坐,快请进!”
老人颤巍巍抓来拐杖想起身迎贵客,有道秀气灵动的身影忽地从他的背后掠到前方来,
这些日子老人家听得已然耳熟的女儿家嗓音跟着荡开——
“你来啦。”
短短三个字不是询问更无惊疑,而是近乎期待下的重逢,好像有谁等了他许久,就赌他迟早会出现。
路望舒注视着盈盈来到面前的女子,心中陡然升起被请君入瓮之感。
眼前这张笑颜太无芥蒂、太过灿烂,他的五脏六腑彷佛遭到重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危机感再次兴起……
绝对绝对,不能失足,但……他好像快要坠落……
*
这一日,狗尾巴巷底的四合院头一回留客用膳,一留还留了两位。
虽说四位主人家原本只想留姜守岁下来一同吃顿饭,偏偏督公大人就没打算离开,他就赖着,不管气氛多紧绷,反正他不觉尴尬,那尴尬的自然是别人。
而最自在的非姜守岁莫属。
四个宫中出来的老人见她对待路望舒的态度如此随兴熟稔,无不讶然,但寻不到机会问个仔细,当真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这一顿午饭主食是北方烙大饼,配菜颇丰富,有干姜烧全鸡、酱牛肉,有醋溜云耳、辣炒百菇,再来一锅热呼呼的茄香豆腐煲,添上姜守岁带来的两绰子佳酿,一桌好酒好菜本该吃得痛痛快快才是,结果整顿饭从头到尾仅有姜守岁的说笑声,也幸好她把布菜和劝酒的活儿都给包揽了,才令同桌的老人们和督公大人没有各自僵持。
用完饭,帮忙收拾妥当,姜守岁当着众人的面忽然扬笑一问:“我要回去了,酒坊离这儿不远,督公可愿送我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