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贫困生和私立学校,看起来是很荒诞的组合,她的同学们大多数都很有来头,是高官富商之女,大家穿着同款校服,但精气神截然不同。
高中是学习的地方,但在这里,和一个小型社会也没什么区别,你来我往地结交,各个圈子争来挤去。
不过这些都和陈愿没关系,没人和她这样一个没家世的贫困生交际。
孤立与漠视,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或许会成为学生时代永远抹不去的阴影。
但对陈愿来说,这种环境,已经是想象不到的舒适了。不用听到催债人的威胁哭喊,不用低声下气地道歉哀求,何况还有和颜悦色的老师,丰厚的奖学金,说是天堂也不为过。
只除了一点。
在漠视之外,还有排挤与欺凌。
就来自眼前的这几位。
平时在班级,她们没少冷嘲热讽,但班里有好几个监控摄像头,她们也不敢做的过分,只是时不时故意撞掉她课桌上的书,说些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话。
陈愿试图远远躲开,但还是被围了起来,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她来不及躲闪,肩膀就让人狠狠撞了一下。
还有人趁乱顶了一下她的腿弯,陈愿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扑到地上,肩膀处一阵闷痛。
“哎唷!”
其中一个人叫道:“你走路没长眼吗?看不到有人?”
为首的少女趾高气昂,身上还有隐约的高级香水味儿,双手环胸,向前逼近一步,螃蟹似的张牙舞爪,眼皮向下一扫,“道歉。”
陈愿脸上没什么表情,厚厚的齐刘海遮住眉毛,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
她从路灯照耀的地方被撞了出来,夜色宛若寒凉的水雾,朦胧地罩住她的身形。
陈愿不欲和这些人争论,她们明显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的,说了句对不起,就要绕到另一边走。
又被拦住了。
“一句对不起就行啦?你在班里很得意嘛,当老师的跟屁虫。”
另一个人捏住鼻子,嫌恶又鄙夷地说:“身上的穷酸味儿老远就熏到我了,恶心死人,被人问到我和你竟然是一个班的,真是让人抬不起头。”
“谁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平时和数学老师走那么近,说不定……”
讥讽恶毒的猜测说到一半,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话卡在嗓子里,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明显恼怒地用气愤盖过刚刚的异样,狠狠推了陈愿一把,“说你呢没听到吗,聋了吗?赶紧给我们跪下认错!”
年轻健康的身体发育良好,学过舞的,看似纤瘦的四肢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力气大得惊人。
陈愿试图伸手去挡,却被另外几个人一起推搡着,脚下不知道是谁伸腿一绊。
身体失去平衡的感觉,宛若坐上一辆脱轨的列车,失去控制。
幸好现在快入冬了,衣服穿得厚。
她的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胳膊磕在石砖上,一瞬间麻木,一瞬间钝痛。
这里的夜晚,看不到星星,也没有光,天空灰得像死去的大地。
还没爬起来,一双双腿就把她围了起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听起来只有幸灾乐祸与得意。
“你看看她,好像个翻不了背的王八!”
“真的哎。”一个人踢了踢书包,“乌龟壳!”
“快点跪下来道歉,穷酸鬼!你把我们的衣服鞋子都撞坏了,没让你赔就不错了。”
她们不是来索要道歉的,只是为了羞辱她而已。
陈愿对此心知肚明。
手表在刚刚的事故中划伤了玻璃表盘,却不影响报时,已经八点半了。
比平时晚到半个小时,妈妈一定会担心的,这个家只剩她们两个相依为命,牵挂的感情是相互的。
手掌扣在地面,指腹用力蜷紧,陈愿咬牙撑起身子,心中的寒意比石砖更冷。
这是纯粹的侮辱。可她能耗下去吗?妈妈还在等她。
“聚众闹事,欺凌同学,记大过!”
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从远处传来,宛若惊蛰春雷,银瓶乍破。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陈愿愕然抬头望去,闻玉津一步踏入路灯之下,光晕照在她姣白的面容上,仿佛万事万物都朦胧起来,只有淡青的眼眸如林海深邃,印刻在陈愿的心上。
原来这个夜晚,也能看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