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出这个地方是幽幽谷，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姬艳的地方。
我穿过阵法，飞到他面前。
隆隆一声巨响后，闪电划破天际，耀眼的白光照到他的脸上，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空洞，漆黑的眼珠暗淡无光，好像不能视物。
我伸出的手穿过他的身体，他歪着头，表情有些茫然。
梦境戛然而止，而我也醒了过来。
「……」我看着自己趴在姬艳身上，手掌还放在他的脸上，而他一脸的不耐烦地问我：「你还要闹什么？」
我收回右手，默默地从他身上滚下去，缩在床脚开始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我记得昨晚上我口渴喝了一点甜水，然后就睡着了。
日！我他妈不是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我梦游？
就在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时，姬艳穿着他的孔雀装出门了。
17
等姬艳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把带去了一个小池边。池水清澈，隐隐可见藏在荷叶下面的五彩斑斓的小鱼。
他微抬下巴，说：「脱衣服。」
我打量了下四周，视野开阔，草木稀疏。
「……」
我扭捏了一下，抿着嘴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幕天席地，不好吧。」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缓缓宽衣解带。
当我脱光光后，他又道：「跳下去。」
嗯？要玩这么刺激的吗？
虽然我脑中已经开始疯狂叫嚣，某种颜色不停地闪现，但表面上依旧很淡定地走进水中。
水很深，没过我的头顶。
我双手撑在池边，让自己不会掉下去淹死。
他蹲在我面前，右手放进水中，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十几小鱼游到我身边，鱼尾掠过之处有亮闪闪的丝线出来。
他道：「把身体全部沉入水中。」
我：「主人，这样我会淹死的。」
「你是龙狐。」
「可我是只不会游泳的龙狐。」
「……」
他难得有些无语，说：「你不会把脸露出来吗？」
「哦。」
我抓着他放在水里的那只手，身体慢慢沉入水中。五只小鱼不停地在我胸前和后背游来游去，其他的都在水下，像是在绘制什么图案。
过了好一会儿，一件拥有多种颜色的裙子出现在我身上。
姬艳收回手，我赶紧抓住池边，慢慢爬上来。
奇怪的是，这件衣服是干的，而且还在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和款式，最终变成了粉色的齐胸裙。
我：「……」
我日常感叹一句，修仙界好叼哦。
我追上姬艳，拉着他的手，问：「这是什么？」
「五彩丝衣。」
「有什么用吗？」
他甩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可以让你这个蠢货变成人形的时候不至于赤身裸体。」
「……」嘤。
我又追上去，牵着他的手问道：「你这几日带着我满山逛，是在找这些小鱼吗？」
他看我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有否认，看来是了。
「你真好，姬艳。」
他沉默了一下，扭过头看向前方，一脸玩味道：「是吗？」
我再接再厉道：「你真好你真好。」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要再次甩开我的手，我赶紧抓紧了些。
我感叹道：「做你的宠物真好啊。」
做他的宠物，天天清闲，还有福利。
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意思，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才明白过来。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里面那只又肥又小还五颜六色的鸟陷入了沉默。
姬艳十有八九是在报复我说他像孔雀这个事，只是，他怎么会知道呢，我一般都在心里骂他啊，
姬艳推门而入，看我没有像往日那样扑上来缠着他，挑眉道：「怎么不说话？」
我：「自卑。」
他微微勾起唇角，把我拎在手中就出门了。
18
玄天门中，清和殿上，几十名弟子已经站于两侧严阵以待。姬艳早早地来到殿内，坐到下首的长老之位上。没想到还有一位长老来得比他还早，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姬艳坐到他身边。
姬艳坐过去，那长相和蔼的长老便问道：「寰音，你这次出关是收徒来了吗？」
我站在姬艳的肩膀上，有些期待这老头接下来吃瘪的表情。没想到姬艳温柔一笑，颔首道：「有这个打算。」
看到他做作的表演与听到那明显不符合他人设的声音后，我有些怀疑人生。
这这这这他喵是姬艳？
那老头又道：「你是我们师兄弟中年纪最小，也是最后入门的一个，师父仙去之时曾让我们多加照顾你，没想到你一心向道，终日闭关修炼。」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等实在愧对师父的嘱托。」
废话，他要不闭关，怎么发展副业，去天魔宫做CEO。
姬艳道：「不关师兄们的事，是师弟愚笨。」
老者又叹了口气，问：「对了寰音，你如今修炼到什么阶段了？」
姬艳脸上浮现出惭愧的表情，颇有些难为情道：「师弟不才，如今只到金丹阶段。」
我：「……」装的和真的似的。
姬哥，你当初爆人家掌门的头和捏爆小山高魔怪的时候那修为可不是这样的啊。
老头安慰道：「师弟莫要着急，修炼之事本就复杂，还需慢慢来。」
姬艳连连应道：「三师兄教导的是。」
两人说话间，又有几位孔雀装长老到来，几人一一寒暄后坐到位置上。
有人看到了姬艳肩膀上的我，问：「这是？」
姬艳道：「今日出门，正巧它落到我身上，怎么赶也不走。想来也是有缘，我便收它做个宠物。」
几人坐了一会儿，玄天门掌门终于带着秦少君过来了。
玄天门掌门坐在上首的位置，对立在他身侧的秦少君道：「可以开始了。」
「是。」
秦少君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一旁的水银镜施法，镜中画面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镜中，一群十多岁的少男少女正在进行初试。
我看了一眼姬艳，发现他一脸认真地盯着镜子里的画面看。
我无聊地在姬艳身上跳来跳去，最后飞到他的发冠上，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秦少君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了一秒，又收了回去。
几人看了一会儿，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看向姬艳道：「可有看中的？」
姬艳温和一笑，说：「还需再看。」
之前抓我的二长老对着姬艳大声道：「我瞧那个绿衣女孩还不错，遇事果断，不浮不躁。老七，你这性子太温和了，就需要一个有主意的。」
另外一个插话道：「不是老二，你这是选弟子还是选媳妇呢？」
「去去去！老七那性子，若是收的徒弟脾气暴躁，他怎么管的下来？」
「你这嘴上就没一个把门的，什么叫管不下来？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就在几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姬艳向上翘着的嘴角一点一点放下来，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椅子的扶手。
我心中一跳，害怕他捏爆我，于是赶紧从他头上跳下来，落到他肩膀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脖子，「叽叽——」
醒醒姬哥，你的反派面目露出来了。
他瞥我一眼，垂下眸子，掩盖住眼中不耐烦的情绪。
这时，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弟子端着名册走进来。
她盈盈一笑，语调轻快道：「拜见师父和各位长老们。」
掌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说：「沅沅，你来了啊。」说罢又看向秦少君。
秦少君会意，和这名女子一左一右开始对着镜子介绍新弟子。
少女声音甜美，少男声音温润，我仿佛梦回高中语文课堂，听的直打瞌睡。
我头一栽，差点掉到地上，还好及时惊醒，用爪子抓住姬艳的手慢慢爬上来。
姬艳没搭理我，而是看了眼那名女子，眼中情绪一闪而过。我立马跳到姬艳胸前的衣襟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啊！爽！
狗姬艳，你慢慢上课吧。
19
等我一觉睡醒后，姬艳已经回到了竹兰轩中。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曲着一条腿坐在窗框上，用手指拨动着浮现出在他面前的三个画面。一个是新弟子们被玄天门师兄师姐们领进门派分发寝室，一个是长满妖藤的草地，还有一个是姬艳曾让我杀魔怪的红色花海。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跳到地上变回人形。
懒腰伸到一半，我一下愣住了。
我看看五颜六色的裙子，又看看自己五颜六色的头发，这明显突变的画风与这个修仙界格格不入。我默了默飞快变成了肥鸟。
可是姬艳又把我变回来了，他看着我笑得开心，似乎很喜欢我吃瘪的样子。
我：「……」
他笑了一会，脸色又阴沉下来，冷声道：「过来。」
「主人~」我赶紧乖乖的过去依偎在他怀中。他伸出手揽着我的腰，接着看面前的画面。
「……」得！原来是看电视看累了想找个靠枕抱着。
我把下巴枕在他肩上，从他腰间伸出手给他编辫子，编了十个小辫子后又扯下他腰间的禁步，用上面的穗子缠住。
做完这些后，我转了个方向，背靠着他开始看电视。
只是一下看三个电视有点吃不消，我又开始打起瞌睡。
姬艳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他疑惑道：「你不是刚睡醒吗？」
我刚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地回：「因为无聊嘛。」
他顿了下，说：「确实无聊。」
说着就揽着我的腰消失了。
他把我带到新弟子的房间里，伸出的左手散发出淡淡的幽光，而此时里面的一个女弟子消失不见。
我一下就精神了。
干！姬艳带我来杀人。
我立马哭丧着脸说：「姬哥，我不无聊了。」
他斜我一眼，说：「魔域傀儡。」
我又弱弱地问上一句：「不是人吗？」
他笑骂我一句，「出息，法术化作的傀儡而已。」
「哦。」
他放开我，又在我身上施了法术后微抬下巴，「去，你以后就是她了。」
我：「？」
可他并没有给我一个解释，而是立马不见了。
我：「……」
什么鬼？什么我就是她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没有再见过姬艳。我变成了那个新弟子的模样，每天跟着室友上课下课，吃食堂，最后就是睡觉。
有天赋的弟子早早地受到老师的赏识，而我不是被批评，就是在被批评的路上。术法和剑法课还好，我偶尔还能被老师夸两句，一到理论知识课我不是在教室站着就是门外站着。
没办法，谁让我一点也听不懂他讲课呢，他一开口我的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终于熬过一个月，来到拜师大会。
玄天门，试炼场上。
身边的新弟子摩拳搓掌，都准备着大显身手。
我抽完签就走了，上百名新弟子，今日还轮不到我。
等所有比试结束后，我的名次排在中间位置。
坐在主席台上的姬艳看到名次后，给了我一个复杂的眼神，好像在说「废物就是废物」。
嘤嘤嘤。
讲道理，我一个辅助型选手能拿到这个名次已经不错了。
接下来就是拜师，名列前茅的弟子有优先选择师父的权利，大家都看不太起姬艳这个金丹长老，搞得其他长老都有点尴尬。
不过有几个颜控倒是想拜姬艳为师，没想到姬艳含蓄一笑，指着人群中的我道：「你过来。」
众人纷纷为我让出一条路，几百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部看向我。
我：「……」
二长老首先表示反对，说我一个平庸之辈不配成为姬艳的首位大弟子。
又有几位长老附和，倒是三长老觉得只要姬艳喜欢，哪怕是收个废物都没关系。
我顶着各方压力来到姬艳面前，他问：「你可愿成为我的徒弟？」
我：「……」我有别的选择吗？
我立马跪下，说：「徒儿拜见师父。」
就这样，我以姬艳徒弟的身份再次来到竹兰轩。
他问我：「这一个月可不无聊了？」
我：「……」我发誓，我再也不说无聊二字了。
20
拜师大会过后正好赶上修仙界十年一度的仙剑大会，按照顺序，今年本该在幽幽谷举行，只是幽幽谷前不久才遭了难，地点便变成了碧血灵云轩。
仙剑大会，历来是各个门派派出精英弟子为自己门派争光的大型活动。而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因为不只是精英弟子，连玄天门武力值天花板的大长老也去了。
我作为新弟子中的一员，本来是没有机会去的，但是姬艳主动要求参加这次的大会，虽然大家很吃惊，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不过姬艳只有一个长老的称号，并没有什么要务在身。
飞往碧血灵云轩的仙船上，我因为有些晕船一直在外面吹风，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道：「师妹看起来很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淡定的回他：「是吗？或许是师妹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
他轻声笑了笑，又道：「师妹说话的方式我也很熟悉。」
我：「呵呵。」
日！秦少君眼睛真毒。
我害怕多说多错，赶紧装作很困乏的模样，说：「秦师兄，我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
大概是我脸色真的很差，所以他并没有拦我，只是看着我若有所思。
回到姬艳的船舱，姬艳撑着头坐在桌边，他垂着眼皮，似乎又在算计些什么。
他见我过来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这些老东西，一定想不到他们此次要讨伐的魔头就在他们身边。」
我：「……」
我觉得今天一定会出事。
姬艳看了过来，问我：「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虚弱道：「晕船。」
他：「……」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仙船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开始剧烈的晃动，我一个没有防备往前跌去，被姬艳接住。
源源不断的真气输送到我的身体，我扯了下他的衣服，说：「姬艳，待会你……」
我本想说待会你要一个打人家几十个省着点法力吧，不料船身颠簸了一下，粗壮的藤蔓从窗口伸进来，捅破了上方的木板。
姬艳带着我瞬间消失在船舱中。
我们站在布满妖藤的草地上，藤蔓大概有两米粗，缠住了天上的仙船。
妖藤似乎有眼睛，我们刚落到地上，便有好几条一起缠过来，不过还未碰到姬艳，就变成了灰烬落在地上成为其他妖藤的肥料。
我：「……」
这是何等牛批的法力啊。
姬艳问我：「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没什么，就是想夸你挺厉害的。」
他不屑道：「这算什么？」
仙船已毁，玄天门的弟子都落到了地面上和妖藤缠斗。
大长老飞在空中，祭出手中的剑，只是刚催动法力就喷了一口血。
他立马对四长老厉声道：「老四，不要！」
我下意识去看姬艳，果然就看到他露出一副反派特有的阴险笑容。
我：「……」
姬艳带着我畅通无阻地穿梭在妖藤中间，来到一个昏暗山洞里。
穿过山洞，从狭隘的缝隙走出，眼前的场景又变了一个样。
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还有急流中生长的一棵粗壮古树。
几只仙鹤盘旋在古树上空，树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似乎那里有些什么等着我们去一探究竟。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姬艳带着我迅速穿过瀑布，落到一个洞穴中，我才发现瀑布后面又另有一番天地。
瀑布后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团团白云堆积成一座云梯，似乎通往天上。
姬艳伸出手轻轻易挥，瀑布变得透明，外面的场景清晰可见。
「……」修仙界好叼哦。
秦少君和江沅闯了进来，他们看到面前的场景也吃了一惊。
仙鹤飞到秦少君身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后指引着他往古树那里去。
秦少君御剑来到古树下，水面突然冒起巨大的水泡，一条巨大的蛟龙从水下跃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我捂住耳朵往姬艳身边躲了躲，他伸手把我揽到怀中。
秦少君拿起剑开始与蛟龙搏斗，他站在蛟龙面前，还没有它的一只眼睛大。
一个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蛟龙，一个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力量悬殊的不知多少，可秦少君并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白衣渐渐变成血色。
江沅想要上前帮忙，没想到蛟龙背后竟像长了眼睛一样，一尾巴把江沅打到地上吐血不止。
江沅抬头，眼睛变成赤色，一股黑气从她身体中脱离，飞向蛟龙。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少君手中的剑发出大量的光芒，他蓄力一击，竟将面前的蛟龙和山峰一起劈成两半。
蛟龙发出悲鸣，落到地上，一半身子化作剑，一半身子化作剑鞘。
我惊呼一声：「开挂！我靠都是挂！」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姬艳阴恻恻的一句，「原来是他。」
秦少君立马盘腿坐在地上调息，而姬艳趁机偷袭，没想到躺在地上的那把蛟龙化作的剑似乎有了感应，自己飞到秦少君面前将姬艳的法力全部反弹了回来。
姬艳被自己的法力反噬，吐血倒地。
他的头发一下变回白色，眼睛也变回灰色，额间金色纹路清晰。他盯着秦少君，神色逐渐有些疯狂，「龙吟剑，有趣。」
我：「……」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就是想不明白怪在哪里。
秦少君也发现瀑布后面有人，飞身过来。
洞穴狭隘，只能容下两三人并排而站。我赶紧展开翅膀，又把尾巴露出来才将将把姬艳挡住。
秦少君看见我，有些惊讶道：「姑娘？」
我说：「对！是我偷袭的你。」
他显然不信，姬艳在后面嗤笑一声，我心中一急，便把尾巴塞到姬艳嘴中，堵住他那张破嘴。
我开始胡扯：「你刚刚杀的那条龙其实是我老爹，我在为他报仇。」
秦少君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歉意道：「实在对不住。」
「……」不是，真信了？
「但是，我老爹既然认了你为主，那么我也只能认了，你走吧。」
「是吗？」秦少君微微一笑，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被我用手推开。
他也立马吐血倒地。
我：「……你碰瓷吧少侠？」
我扬起拳头，居高临下的威胁他：「少侠，你现在身负重伤，若再不离开，我可要杀了你哦。」
江沅在外面大喊：「少君？少君你在哪里？」
秦少君用剑撑地慢慢站起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捂住胸口离开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姬艳，他正冷着脸盯着我看。
我：「……」
我赶紧把尾巴从他嘴里取出来，蹲下身子去扶他。
「姬艳，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姬艳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一双灰眸冷漠无比。
21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面前的瀑布发出的水声。
尾巴上沾了姬艳的口水，我赶紧去到瀑布边，用水冲洗了一下。洗着洗着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又赶紧退回到姬艳身边。
我有些心虚，移开视线不敢去看他。
他把手放到我脖子上，迫使我抬头直视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
可恶！动作比脑子快果然要出问题。
我大着胆子把他放在脖子上的手移开，依偎在他怀中嘤嘤嘤。
这个时候装傻就是了。
他一怔，低头看向我，似乎有些不解：「为何要救我？」
啊，原来问的是这个啊。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说：「不知道。」
他：「……」
我的确不知道，当时脑子一热就站队反派了。
他又说：「龙狐认主是需要结血契的，你根本就没有认我为主，所以我死了你不会有事。」
我：「……」
他软下语气，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胸口，开始引诱我杀他，「来，杀了我，你杀了我之后会变成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人。」
「你不知道吧，我死了，你还能吸取我全部的法力。」
「我此刻很虚弱，若是错过这次，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
「姬哥，别闹。」我把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他：「……」
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我透过透明的瀑布，看到一大批玄天门弟子从那个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我刚要提醒姬艳，没想到他一下把我抱起来，转身就跳下万丈悬崖。
「！！！」操！
呼啸的风声中交织着冷意，我搂紧他的脖子，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他温热的唇擦过我的耳侧，传来他的低笑。
日！死变态！
我总算知道古怪在哪里了，他刚刚就是装的，根本没受伤。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停了，我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棵参天巨树，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清冷的香气扑鼻而来。
姬艳抱着我站在树下，渺小得好像两只蚂蚁。
他把我放下来，看着靠着树干的一根看着有点像剑柄的东西，说：「去，拔出来。」
我问：「这什么啊？」
「月华剑。」
「哦。」
我上前抓住剑柄还没用力，剑就自己出来了。
这是一把白到透明的剑，虽然插在泥土中，上面却没有沾上半点泥。
阳光照射到剑刃上，折射出的光晃到我的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突然看到一个画面。
一位耄耋老人坐在这棵巨树上，问：「每个人来这里都有所求，你求什么？」
站在下方执剑的少年笑容自信灿烂，宛若一轮骄阳。
「万魔退散，天下太平。」
白色花瓣飘下，落到他白蓝配色的衣服上，他一偏头，又一朵花瓣擦着那好似墨玉般带有淡淡光泽的头发而下。
「想什么呢？」姬艳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从那个画面中清醒过来。
「哦哦。」我赶紧拿着剑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他没接，而是说：「送你了。」
我：「……」
「主人，我可能不需要哦。」
姬艳垂眸道：「我也用不到它。」
我想问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他现在是魔，而这把剑是仙剑。
他的神色淡淡，眼中似有一丝落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干巴巴道：「你现在这么厉害，确实用不到这些东西。」
他瞥我一眼，说：「你在剑上施法。」
「啊？」我虽然很疑惑，还是照做了。
我只是轻轻注入了一点灵力，剑身上便不停地变换着各种颜色，好像一根荧光棒。
我：「……」
我终于知道姬艳为什么用不到了，这但凡是个正常人，干架的时候也不会好意思掏出来，更别说姬艳这个反派。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真的想不到，姬艳以前还是个中二少年。
姬艳把手放在月华剑上，剑身缩小，变成一根晶莹剔透的簪子。
他拿起簪子，插在我的头发上。
「往后退。」
「哦。」我依言后退几步。
姬艳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右手放在树干上，大量的光芒从他那只手的掌心中发出。树枝晃动，白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一道古老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寰音，回头吧。」
「回头？」姬艳冷笑一声，「五十年前你就应该知道，我回不了头了。」
那道声音叹息一声，又道：「你斗不过天的。」
「我偏要试上一试。」手中光芒大盛，照在姬艳略显扭曲的脸上，「我杀不了天道之子，那我就毁了这个世界，让他永世轮回，归不了天界，我再去天界与他们斗。」
「寰音，一切皆是命数。」
「我偏不认命。」
「世人何其无辜。」
一丝血从姬艳嘴角溢出，他的眸子变成赤色，他说：「我又何其无辜。」
我站在一旁被他们的对话惊住了，我靠我靠！天道之子，穿书吗？
难不成出现了自带系统的男主？
「寰音，你这样下去的代价是无数凡人无辜殒命。」
「闭嘴！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寰音，只有我姬艳一人。」
姬艳毁天灭地大反派实锤了。
姬艳将藏匿于树干中间的珠子取了出来，浓重的叹息从头顶上传来。
而后，参天大树变成一道光贯穿姬艳的身体，鲜血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血流如注。
手中红色血珠融进他的体内，他的眼睛变回正常的灰色。
他看了我一眼，我立马小跑到他身边扶住他。
他疲乏道：「回鬼哭林。」
我：「这是哪里？」
「你偷我衣服的地方。」
「……」
姬哥，你好直白哦。
22
蓝花楹花开不败，姬艳赤身泡在温泉中，清澈的水一下变成血色。
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血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自从知道这个地方叫鬼哭林后，我心中就有些害怕起来，原来那不是喈喈的笑声，而是鬼哭的声音。阴风习习，我总觉得身边飘着鬼。
我蹲在岸边片刻也不敢离开，问姬艳：「姬艳，你什么时候才好啊？」
他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我。
明显是在敷衍我。
我想起我的治疗功能，于是道：「要不我帮你吧。」
他缓缓睁开眼睛，问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疗伤啊，魔石不是说你可以吸取我的法力吗？我想应该对你有点用处。」
我正要解开衣服变成龙狐的形态，他却一把把我拉进水中，将我抵在池边。
我忙道：「你等一下，我还没变成龙狐呢。」
「不用。」
「？」
他的脸慢慢靠近我，停在我的颈部，很快那片皮肤传来酥麻感。
「……」我用手把他脸推开了一些，「姬艳，这不太对吧。」
「你以为你能怎么帮我？」他嗤笑一声，退了回去，「你不会不知道龙狐是上好的炉鼎吧。」
我：「！」捏妈！这究竟是个什么鬼设定。
他看到我一脸的震惊，「啧」了一声，道：「原来你还真不知道。」
他把我推开，又靠在池边闭上了眼睛。
他的脸色与嘴唇苍白，伤口还在往外流血，我身上可以按照喜好变换颜色和款式的五彩丝衣也沾上了他的血迹。
我脑中挣扎了好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贴在他身上小声道：「要不试试？」
他就跟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我：「……」
我恨他像个木头。
「哼！」我冷哼一声，捧了一把水泼到他脸上。
他倏地睁开眼，再次把我抵在身下，说：「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
温泉池似乎在一点一点扩大，上面飘着的蓝花楹也变成了盛开的莲花，从池下伸出的荷叶将我们挡住，身后的池壁消失不见，我被一只手托住腰才没有沉入水中。
小小的温泉池变成了很大一片的湖泊，湖心生长着一棵粗壮的蓝花楹。
水浪起起伏伏，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在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船只。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轻笑，我听见姬艳的声音。
他说：「墨奚宁，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
「还有你的耳朵。」
「……」
我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他就势往下压，又道：「你这么兴奋，是不是喜欢我啊墨奚宁。」
「……」
我干脆捂住自己的脸，眼不见心不烦。
他把唇贴在我的手上，慢慢往下移，停在我的锁骨处。
他用力咬下，我痛得眼泛泪光。
我心中生出些委屈，抽抽噎噎地问他：「为什么要咬我？」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娇娇糯糯，听起来就很容易被欺负。
我一下瞪圆了眼睛，我怎么这么不正常。
他的唇沾上了我的血变得殷红，他抬起眼皮看我，说：「结血契。」他摸了下我的头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也软了几分，「不然待会你不好受。」
什么待会？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还没开始吗？」
「你说呢？」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白发和我的黑发交缠，他的声音满是笑意。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用手指细细的为我揩掉眼泪，他说：「墨奚宁乖一些，是我认你为主。」
沉沉浮浮中，我好像看到了姬艳踏上修仙之路前的生活。
几百年前的一个叫姬国的王城中，王后在早上诞下一个孩子，随着一声啼哭，天上降下大雨，解决了困扰姬国多年的旱灾。
国君大喜，立马下旨册封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为太子。孩子生下来就与他人不一样，皮肤雪白，眉眼艳丽，所以取名为姬艳。
他虽为太子，因为众人的娇惯，娇气得不行。澡一天洗三次，衣服一个时辰一换，还不能重样，地面不能有一点灰尘，除了他的父王母后和自小贴身照顾他的宫人，谁都不能靠近他一米以内。
所以大家背地里会称他为「公主」，有时候国君也会大笑着叫他「公主」。
姬公主就这样生活了十三年，被一个修士看中，带他走上了修仙之路。
而思念他的父母为他建了一座高楼，每日都要登上去看着一个方向。
我醒来时，周遭的环境已经变了个模样。姬艳抱着我坐在一个云巅之上，前方是翻涌的云海，云海之上是璀璨的天空。
他问我：「喜欢这里吗？」
我下意识地点头。
他说：「从这里可以看到姬国最高的楼，叫十二重楼，虽说十二，却不止十二层。」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块顶。
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发顶，「你刚刚在梦中见过我的父王和母后了吧。」
我点头：「嗯。」
他却没再说什么。
23
姬艳带我去了漠虎城，我们站在城楼下，大半年没见的魔石「砰砰砰」地跑过来想要撸我，只是在看到姬艳放在我腰间的手后立马刹住了脚，欢喜的表情一变，他惊恐不安的视线在我和姬艳之间来回打量。他捂住嘴，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怪他惊讶，毕竟我也没想到宠物能升级成妖姬。
魔石难过又遗憾道：「小白，我是不是不能给你染毛了？」
我还没说话，姬艳露出阴恻恻的笑容道：「你说呢？」
魔石瑟缩了一下，把石头脑袋抵在城墙上绝望的呜呜呜。
我：「……」
骚凹瑞，我的铲屎官变了呢。
漠虎城处于魔域最后方，背靠万毒深海，是魔气最为充盈的地方，几乎没有修士敢涉足此处。
姬艳只待了一个月就又离开了。
这次他没有带上我。
我和魔石像两个留守儿童，每天都眼巴巴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又过了一个月，魔石都学会织毛衣了，姬艳才回来。
天色渐暗，魔石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给我织过冬的围巾，我坐在他旁边把捡来的银杏叶做成玫瑰花，然后装饰房间。
身后突然靠过来一个温热而坚硬的东西，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我颈边伸出来握住我手中已经成型的一朵玫瑰，问：「这是什么？」
我扭头一看，便看到姬艳。
姬艳穿着一身带有黑色暗纹的红袍，从后面抱着我。
「玫瑰花啊。」我亲了他的脸颊一口，「送你一朵玫瑰花，请你一定嫁给他。」
姬艳勾起唇角，用鼻尖亲昵的在我脸颊上蹭了蹭。
魔石放下用树木做成的棒针，抬起双手捂住眼睛。
之后的几天姬艳就带着我在海边乱逛，魔石跟在我们身后寻找可以用来充当宠物的魔怪。
漆黑的海面上魔气缭绕，里面的小小魔物爬到我的脚边想要咬我，被他一脚踩死。
天空阴沉沉的，腥臭的海水让人感到不适。
我捂住鼻子问他：「为什么来这里啊？」
他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海面，说：「等一样东西。」
「等什么？」
「来了。」他的眼睛微微弯起，脸上展开笑容，「魔石，带她回去。」
魔石听到他的声音后，把手中看起来有些像螃蟹的东西扔掉，走过来把我抱起来往回走。
海浪汹涌，海面上跳出来一个人面鱼身的庞然大物，姬艳飞身而起，海风吹起他的白发红衣。
我坐在魔石的臂弯处，问他：「这是什么？」
「赤鱬。」
「有什么用吗？」
「魔君想要开启血魔阵放出被封印在虚空中的万魔，就必须要它的内丹。」
「幽冥珠和赤血珠都是吗？」
「嗯，魔君这些年一直都在找这些东西。」
魔石走得很远了，我突然回头，姬艳似有所感也回了下头。
血色天空下，他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24
夜半三更，冷风习习。
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身下床榻往下陷了下，随后一只冰凉的手落在我的脸上。屋内灯火昏暗，我睁开眼就看到一身紫衣的姬艳侧躺在我身边。
他应该刚沐浴不久，身上还带有一点清香与湿气。
他撑着头问：「吵醒你了？」
我：「嗯嗯。」
他：「……」
手指往下，他捏住我的下巴，似乎有些不爽，「就不能说些让我高兴的话吗？」
我想了想：「姬哥，你回来了啊。」
他：「……」
「算了，我让你高兴一点。」他扣住我的脑袋往他面前按。
糟了！一个不注意就被亲了！
他松开扣在我后脑勺的手，往床上一躺。
我看着他，脑海中快速闪现出一句话。
你老公想做躺0。
我：「……」
他看我呆愣愣的不动，忍不住笑起来，问：「你把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
我含泪咬了下嘴唇。
妈的！不会是让我卖力气吧。
姬艳看我一直磨磨蹭蹭的没有下一步，「啧」了一声，道：「给你机会都不中用。」
我怒从心来，屠龙勇士附身，瞪他一眼，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他一愣，继而再次笑开，他翻身把我压在下面，说：「要。」又补上一句，「墨奚宁，你可不要到时候又哭唧唧的。」
我死不承认：「谁哭了？那是墨奚宁哭的，关我美少女龙狐什么事！」
他笑得颤抖，用手捂住我的嘴，忍笑道：「你不要说话了。」
我：「……」
暖黄色的光晕一点一点扩大。
我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他再次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压低了声音故意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磨人精。」
我不甘示弱：「神经病。」
他：「烦人鬼。」
我：「讨厌鬼。」
「小气鬼。」
「你才是！」
他挑了下眉，说：「待会看你怎么嘴硬。」
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沉沉睡去。
暗沉沉的天空中闪电肆虐，雷声轰鸣，一次比一次响，一次比一次可怕。周边净是断壁残垣，结界已毁，九九八十一道雷全数击在下面一个浑身鲜血的人的身上。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狂风四起，他持剑而立。随着最后一道劫雷落下，他的额间已经生出来金色的仙纹。
只是，雷云消失后，他除了经脉受损与修为受损，并没有别的改变。
他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苦笑一声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遥远的天上传来的声音。
那么远，又那么近。
「吓死本君了，就差那么一点。这人真是厉害，上次也是这样，还好赶上了。」
「天雷神君，这样不好吧。」
「你这是妇人之仁！真要让他飞升成功了，太子殿下那边又该怎么办？殿下本就是为了加强魔神的封印才下凡历劫的，百世轮回好不容易找到具有琉璃心之人，若无他做试剑石，如何唤醒龙吟剑，殿下又如何回归天界？」
「可是，这对他到底不公平。」
「一介凡人要什么公平！魔神出世，三界大乱，还能靠得住这些凡人？」
声音消散，天空变得清朗，太阳从云间露出头，照在他的身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带着深深的恨意看着天空。
我疾步过去，还没到他面前，就看到他伸出右手，活生生的挖出自己的心。
他的眼睛渐渐变成灰色，绝望与恨意不断的交织在一起，瞳孔倒映着天上的白云。
我蹲在他面前，想要摸摸他的脸，手指一次又一次从他脸上穿过，碰到冰凉的地面。
我咬住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
我哽咽道：「姬艳。」
我在梦中哭醒，姬艳拍着我的后背，好笑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就在我面前，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他。
我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难受得不行。
「好啦好啦，你随意窥探我的过往，我没生气，你倒是伤心得厉害。」他把我抱得紧了些，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哭了好一会儿，我才带着哭腔道：「你自己要做梦，还怪我看见？」
「梦？你倒是天真的很，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又道，「难怪你连最基本的东西也不懂。」
「姬艳你讨厌！」
「我看你才讨厌。」
「呜呜呜你骂我，你居然骂我……」我吸了下鼻子，又要哭。
他：「……」
25
人间十月，处处桂花香，姬艳带着我去了姬国。
三百多年过去了，姬国的国君换了十几个，因思念姬艳而修建的十二重楼，如今却因无人再记得他已然变成了要被拆除的危楼。
姬艳在姬国王宫的宫殿屋顶上缅怀往事，我独自跑到大街上游玩。
叫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我身边经过时，我顺手拿了一串，然后摸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一文钱。
我：「……」我猛然记起来，自己在姬艳身边白吃白喝一年多了。
小贩有些呆愣地看着我，估计没想到我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居然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这么一想，我更尴尬了。
我只好又把糖葫芦放回去，说：「抱歉，我没带钱。」
小贩终于回过神，挑了一个大的糖葫芦给我，结结巴巴道：「没有没关系，我我送小小小姐。」
「这不好……」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接过糖葫芦。
黑发青衣的姬艳又扔了锭金子给小贩后把我拉走了。
「公子，小姐，用不到这么多？」小贩在身后叫我们，姬艳充耳不闻，一点也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带着我瞬间消失在大街上。
湖畔边，我们站在一棵桂花树下，金色的桂花落了一地。
我惊讶道：「姬艳，你怎么会有金子？」
不怪我吃惊，毕竟在修仙界大家用的都是灵石这种东西。
姬艳瞥我一眼，脸上写满了「我一直知道你无知，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无知」的无语。
最终，他还是道：「点石成金术。」
「……」得！怪我法术太低，和你们这种大能差个十万八千里。
姬艳咬了一口糖葫芦，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随手扔到水中，一脸嫌弃道：「这么甜，有什么好吃的？」
「……」大哥，你女朋友还没吃呢？
我说：「姬艳，我想静一静。」
「你生气了？」姬艳伸手折了一只桂花在手中把玩着。
「没有。」
「是因为没吃到那人送的糖葫芦生气？」他定定地看着我，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还是没吃到糖葫芦生气？」
我飞快道：「那肯定是没吃到糖葫芦啊。」
糟糕！这不就是承认我小气了吗？
我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没有那么小气，我不生气。嗨呀，谁会为了一串糖葫芦生气呢。」
他把手中的桂花插到我头发上，说：「你要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这哪跟哪啊？不是在说糖葫芦吗，怎么一下变成了生死问题。
日！狗姬艳又间接性犯病了。
我：「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你的贴心小宝贝儿吗？」
他只是看着湖面，并没有说话。
我心一沉，难不成那串糖葫芦有什么问题？
姬艳这次回来只待了半个月就又走了，我心中隐隐有些感应，这次他是去搞毁天灭地的大事了，所以不便把我带上。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带魔石呢？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漠虎城的冬日来得早了些，人间的十一月，这里却下起了雪。
魔石戴着他自己织的黄色围巾在雪地里堆雪人，两米高的大雪人长着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体，还有圆圆的尾巴。
魔石开心地朝我挥手，说：「小白，快来看！我堆的你。」
我：「……」
我后退几步，再展开翅膀一个加速冲过去，一脚踹飞雪人的头，并对魔石比了个国际手势。
魔石：「……」
魔石提着我的翅膀把我关进了房间里，滚了个超大的雪球把门堵住。
我跑到窗子处对他大吼：「魔石，我现在是你的上级，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上级吗？」
魔石一屁股坐在窗外，用身体堵死了窗户。
他说：「小白，你最近越来越讨厌了，跟魔君一样讨厌。」
我：「……」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我床边，我以为是姬艳，一下坐了起来。
我伸出手正要抱他，没想到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娘，好久不见。」
「……」我立马缩回手。
他又道：「对不住了姑娘，姬艳带走了江沅，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
「……」妈的，人在床上睡，绑架天上来。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少君轻声道：「姑娘还记得那串糖葫芦吗？」
操！还真他妈有问题。
现在想起来，姬艳的那番话一定是以为我和秦少君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如今秦少君又把我带走，姬艳会不会以为我是和秦少君串通好的？如果今天我被他带走，逃跑与不逃跑姬艳都会怀疑我。
妈的！秦少君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真不愧是天道之子，心思果然深沉。
我悄悄施法想要提醒魔石，没想到秦少君有备而来，早就在房间设了结界。
他笑得从容：「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在下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万全之策。」
「……」
被绑架的日子里，我才知道如今的修仙界已经被姬艳搞得满目疮痍，遍地白骨。
不过秦少君还是晚了一步，姬艳已经吸收了江沅身上的魔神之力，彻底入魔了。
有人提议杀了我以除后患，有人提议用我来威胁姬艳，都被秦少君一一拦了下来。
这些天秦少君一直都在试着策反我，让我和他们统一战线，不要助纣为虐。
我当然知道姬艳是罪恶滔天的恶人，他们才是拯救苍生的正派。
只是，他让我去杀了姬艳，我做不到。
他们谁都有资格杀姬艳，唯独我不行。
「姑娘，等明日一到，姬艳就会开启血魔阵放出万魔危害人间，修士几何？百姓又几何？到时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这样的惨境你愿意看到吗？」
「不愿意。」我说，「可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能杀得了姬艳，我连你都打不过，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我没有什么用处的。」
「因为姬艳爱你。」
「……他从未说过爱我。」说实话，姬艳或许对我是有点不一样的，但是我想应该还没到爱我爱到心甘情愿被我杀的份上，他是反派，又不是恋爱脑。
我叹了口气：「秦少君，你生来就是天上的神仙，此番下凡的种种磨难不过是为了历劫，劫难一过你会重返天界做回你的天界太子，受万千神仙敬仰。可是姬艳不一样，他只是一个凡人，或许比凡人还不如，凡人还有轮回转世，可他入了魔，没有这个可能了。死了就真的死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他了。所以，我不能杀他。你说我自私也好，恶毒也罢，只是，我真的不能杀他。」
秦少君一怔，问：「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知道的。」
「秦少君，你是天道之子，天道是站在你那边的，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这场战争注定是你们胜利。」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那就借姑娘吉言。」
「……」
其实我是胡乱说的，我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是姬艳成功毁灭世界还是正派迎来胜利的曙光。
唉，站错了队伍真的好纠结啊。
既不想姬艳成功，又不想姬艳死掉。
我看向远处，暗沉沉的天空显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压抑。
26
入夜风凉，我坐在窗前等着子时的到来。秦少君说，姬艳会在淮谷开启血魔阵。
姬艳无视种种结界，如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
他额间的金色仙纹变成了红色，两只眼睛没了眼白，变成了彻底的如浓墨般的黑色。
我瘪了下嘴，说：「你真丑。」
姬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黑色的眼睛显得十分诡异渗入。
「你来是要杀我的吗？」我从窗口爬出去，主动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我这样没用，是不是给你拖后腿了？」
他「嗯」了一声。
「……」我捶了他一下，「姬艳你讨厌！」
他轻轻笑了一声，问：「墨奚宁，我这样是不是很可怕？」
「有一点。」我抬头看着他，「但是你一说话我就不害怕了。」
「姬艳永远是姬艳，变成什么样都是姬艳。」
他哂然一笑，低下头和我额头抵着额头。
我又说：「姬艳，可不可以不要开启血魔阵。」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冷声道：「不可能。」
「……」呵呵呵呵呵呵，这就是秦少君说的爱我？爱我就是想也不想地拒绝我？
姬艳将我带到了淮谷，也就是当初他击杀魔怪的红色花海。
阔别多日的魔石忘记了我之前对他的恶作剧，又欢喜的迎上来。
姬艳站在前方，身后是一大批魔将，暗色天空雷电交加，降下血雨。
魔石站在他身边，我坐在魔石的臂弯。
我们对面站着各个门派的武力值天花板，只是天空中仿佛有一道隐形的屏障将他们拦在外面，过不来。
玄天门三长老苦口婆心劝姬艳：「寰音，回头吧，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我默默点头。
又有碧血灵云轩的掌门站出来说：「大师兄，若是师父泉下有知，看到你成了如今的模样，他该多么痛心啊。」
姬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三师兄，你瞧。」姬艳并没有搭理碧血灵云轩的掌门，而是伸出手去接血雨，「开始了。」
三长老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寰音！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跟一个魔头废话那么多干吗，魔头做事又怎么有理由！」有一穿着金色外袍的中年人站出来，「镇魔府弟子听令！随老夫一起破阵！」
「是！」在他身后整齐划一的声音传来，在淮谷回荡。
镇魔府弟子开始对屏障施法，幽光不停地闪烁。
「碧血灵云轩弟子何在？」
「弟子在！」
「玄天门弟子何在？」
「弟子在！」
……
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屏障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血魔阵法已经开启，一道红光冲破天际，空中似乎被撕裂，露出一个黑色的洞口。
一个又一个庞然大物从里面飞出来，对着脚下的大地发出恐怖的怒吼。
终于，阻挡众人的屏障破裂，他们又不得不投入对从虚空中跑出来的魔兽斩杀中，根本无暇去杀姬艳。
一身玄衣的姬艳就坐在花海中，冷眼看着这一场屠杀。
他突然转头看向我，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杀戮与疯狂，道：「带她回去。」
「是，魔君。」魔石领命往回走。
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脚下的枯骨红花饮了鲜血变得艳丽起来，修士的惨叫声与魔兽的怒吼混合在一起。
浓郁的血腥味袭来，我终于忍不住吐出来。
龙吟剑因没有琉璃心做试剑石，唤醒不了秦少君而发出清脆的悲鸣。
魔石加快速度，很快消失在淮谷。
修士们杀了一个晚上的魔兽，还有更多地从他们手中逃出来。
第二日旭日东升的时候，天地一片肃杀。
我站在天魔宫的城楼上，看着眼前的惨状。
黑云压顶，天塌地陷，浮尸遍野，残骸满地。
很快，最多不过三五日，人间将会变成一座座死城，变成炼狱。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意识到姬艳是个名副其实，无比残忍的大反派。
他是真的想毁了这个世界。
姬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说了他也不会听。
他看着我，笑得是那样无奈，平日里像淬了寒霜一样的黑瞳此刻变得有些悲伤，他说：「我师父死在背我回去的路上，临死前还在告诫我不要为他报仇，因为一个人如果有了杀业就成不了仙了，他希望我能成仙。可是他不知道，我永远也成不了仙。」他话音一转，看向淮谷的方向，「你看他们是不是在求天上的神仙，求他们让我这个魔头死无葬身之地。」
「被折磨的那一百年，我也曾这样求过满天神佛，求他们救救我。可他们没有，因为我的所有苦难都是我所信仰的神仙加诸我身上的。」
「既然成不了天上的仙，那我便成为令他们畏惧的魔神，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说：「姬艳，凡人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冷冷地看着我，自嘲一笑道：「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你看，他真的不会听我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生长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无法接受他这样滥杀无辜。
可他偏偏又是生长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
我抱住他，决定试着吹吹枕头风，说：「姬艳，你上次带我回了姬国，我觉得人间很好。」
姬艳却道：「你既喜欢这个人间，我会建立一个更好的给你。」
「……」姬哥，够狠，够霸道。
他妈的，油盐不进，说好的爱我呢？
27
太阳散不尽天上的阴霾又要落下，暖黄色的残阳笼罩了整个天魔宫。
姬艳寝宫中那棵早就枯死的树却在今年秋日重新活了过来，长出了红色的枫叶。
姬艳站在树下，绯色外袍上面绣着枫叶，像是一团火，一团快要燃起来的火焰。
我不禁有些咂舌，姬艳的衣服是真的多。
有一个魔将首领站在一边向他禀报淮谷发生的事情。
从虚空中跑出来高阶魔兽斩不尽，杀不绝，为了避免人间凡人罹难，那些修士们决定孤注一掷，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堵住血魔阵。
修士自动划分为两部分，年长修为高者祭阵，年少者留下来誓死守护好人间。
姬艳听完这些话后，突然说了一句：「没意思。」
当黑暗降临的时候，姬艳站在淮谷的上方，看着那些正道修士们一个又一个跳进阵法中，而虚空黑洞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小。
他看了一会儿又回到天魔宫，似乎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
三长老带着几个精英弟子偷偷潜入了天魔宫，可惜因为不熟悉地形被发现了。
姬艳坐在上方的宝座上，怀中还抱着一个我，怎么看怎么反派。
他看着被迫跪在下方的三长老一行人大笑出声，道：「都说神怜悯世人，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没出现呢？」
「这个世界不过是众多世界中的一个，对他们天上的神来说，毁了就毁了，他们再造一个就好了。你们何不归顺于我，我带你们创造一个不归神所管辖的世界。」
下面有人骂他：「疯子！」
「我呸！一个邪魔外道也妄想统治人界？」
「姬艳你放出万魔危害人间，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身死道消！」
姬艳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看着三长老，等着他的回答。
三长老虽跪着，但腰背挺直，他温和一笑，说：「寰音，你也说了我们这个世界不过是众多世界中的一个，那么神不怜悯我们也是常事，世界太多了，他们顾不过来。但我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凡人也想试试自救呢。」
「回头吧，寰音。」
姬艳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劝他回头，顿时恼怒道：「晚了。」
三长老还在规劝：「只要回头，何时都不会晚。」他看着寰音，认真道，「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始终相信寰音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寰音。」
姬艳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冷声道：「愚蠢。」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抱起我走了出去。
我趁机又吹起枕头风，说：「姬艳，我觉得三长老说得很有道理。」他冷冷地看着我，我又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他把我抱回寝宫后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半夜突然被一阵凉意惊醒，睁眼就看到罪魁祸首坐在床边正看着我。
我：「……」
窗户大开着，可以看到远处有一道红光直通天际。
外面寒风凛冽，将枫叶吹落一地。
「墨奚宁。」他把冰凉的手伸到我的衣领里，冻得我一个哆嗦。
「怎么了？」我把他的手扯出来放进被窝暖热。
我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他今晚有些反常。
他说：「快睡吧。」
我：「……」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让我睡觉？
不安的情绪让我无法放下心，我握紧他的手，问：「你是不是要瞒着我做什么事？」
难不成明天一早起来世界就没了？
「墨奚宁，你说得对。」他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很快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让我闭上了眼睛。
等我意识清醒后，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个样。
我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去打开门，外面天光大亮，地上长满了金色的玫瑰花。
一个人形木偶从我身后追出来，将一双鞋子放在我脚边。
不远处，魔石抱着一只鸭子小心翼翼地穿过玫瑰色丛。
我问他：「姬艳呢？这是哪里？」
魔石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小白，这是魔君为你建的宫殿。」
我伸出翅膀想要飞去找他，可是在上空却碰到一个隐形的屏障将我拦住，我又想从宫殿大门出去，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魔石跟在我身后，怀中的鸭子发出「嘎嘎」的叫声。
姬艳把我关在了这里，他一定出事了。
魔石说：「小白，没用的，魔君把一半的法力都留在了这里。」
大门的禁制突然消失，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我急忙跑出去，魔石却道：「小白，来不及了。」
我停住步伐，转过身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说：「魔石，我想再看他一眼。」
魔石看着我，那张石头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在留影石中，我见到了姬艳最后一面。
血雨腥风中，一身红衣的姬艳从高处坠落，下落的风吹散了他的白发，像一只翩飞的红蝶，又像是归林的倦鸟。
他仰面看着天空，似乎知道我在看他，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我脑中恍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站在高空向我投来不经意的一瞥，还有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他朝我微微一笑。
阵法之下是暗红色的漩涡，漩涡将他吞噬干净，从虚空中跑出来的魔兽被吸回虚空，撕开的缝隙合上。
阴霾散尽，天空放晴，地上的白骨粉碎，红色花海枯萎死去。
我问魔石：「姬艳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魔石摇头道：「没有。」
他又道：「不过小白，魔君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你会在以后的岁月中慢慢感受到他想说的话。」
「我感受不到。」
「怎么会呢小白，魔君他把他的心送给你了。」
「？」
「魔君把我送给你了，我就是魔君的琉璃心。」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姬艳每次打群架都不会让魔石上了。
我站在山巅之上，风吹起我的头发。我眺目远望，本来可以看到的十二重楼已经不见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看着留有他一半法力的宫殿，在宫殿里做事的各种人形木偶，不会凋谢的金色玫瑰，与魔石的长久守护，终于明白魔石说的以后的岁月感受到姬艳想说给我的话。
即使他从未对我说过爱这个字，可他用对我的爱意把我拴得紧紧地，不允许任何人再次走进我的心中。换句话说就是姬艳让我给他守寡。
呵呵。
28
仲春时节，山花烂漫，冰雪消融，绿草如茵。
一晃就是两百年过去了，我坐在湖心亭中发呆。
龙狐的设定十分奇妙，不能吸收他人法力，否则会爆体而亡，也不用修炼，每日吸收的天地精华会自动转换为法力。
只是有个弊端，每天转换的法力很少，但积少成多，这两百年足够我拥有厉害的法力。
魔石看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安心地去养他的宠物了，从两百年前的鸡鸭鹅到现在的猪狗蛇，他从不闲着。
曾经死在血魔阵中的人都一一活了过来，连被姬艳吸取了魔神之力的江沅也在一百年前突然出现了，只有姬艳没有回来。
没有姬艳这个bug的存在，修仙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繁盛。
而我通过秦少君带来的通信玉简才终于知道所谓的仙魔微录就相当于网络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只有文字形式，而通信玉简就像是手机。
玉简分为两种，一种是通信玉简，可以在上面进行文字交流，但这种东西很珍贵，放眼整个修仙界不超过一百人拥有。还有一种是传音玉简，大门派中的内门弟子几乎人手一个。
秦少君在一百年前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位置，偶尔会来看望我，搞得我们好像以前是朋友似的。
在以前，我们一个是魔君妖姬，一个是正道少侠。而现在，我们一个是风情万种的美艳寡妇（我说风情万种就是风情万种），一个是仙风道骨的除魔卫士，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不过他送我的两块玉简深得我心，再加上玉简每隔几年就要换，我也就默认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朋友关系。
不然我会像前一百年，每天都不知道做什么。
仙魔微录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秦少君三个字，什么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穿了什么衣服，吃了什么东西都有人发，他简直就是修仙界的宠儿。
同时，在仙魔微录上我也得知秦少君没有回家继承家业成为玄天门掌门，也没有回到天界做回天界太子，而是行走人间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成为赫赫有名的清风真人。
我打开通信玉简翻了下，发现上面有人正在讨论两百年前的大战。我看到有人说，姬艳开启血魔阵是为了彻底净化魔神之力，也有人说他本来是打算毁掉人间不过最后关头幡然悔悟，还有人说他是没站稳，因为后面有人亲自勘察了地形，发现那个地方确实不好走………
我：「……」
我把玉简扔进水中，闭上眼睛准备跳湖。
往往最高端的死亡要用最简单的自杀方法，我选择了跳湖。
我张开双手正要往前倾倒，有东西拉住了我的裙摆，我睁眼一看，是只长着灰色眼睛的白猫。
它松开咬着我裙摆的嘴，冲着我「喵」了一声。
「……」如果我的鼻子没问题的话，这只猫可能是姬艳，因为我在它身上闻到了姬艳的味道。
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姬艳？」
白猫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在我脚踝处蹭了又蹭。
我：「……」
我把白猫带回了宫殿中，魔石说这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只不过姬艳的灵魂很有可能在白猫体内沉睡。
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漫长的人生似乎又有了点盼头。
我给白猫取名为小姬猫，听起来可能有点大舌头，但包含了我对姬艳满满的爱。
当我在魔石面前叫白猫名字的时候，他说：「小白，你看你这两百多年没怎么说话，口齿不清了吧。」
我：「呵呵。」
几天后，秦少君过来了。他现在远离了玄天门，实现了穿衣自由，每天都穿得花里胡哨的。
一身红白碎花外袍的秦少君在看到我时轻轻松了一口气，说：「前几日在下传音给你，迟迟未收到回复，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
我这才记起来两块玉简，一块被我扔了，还有一块被小姬猫咬坏了。
我耸耸肩道：「……我能出什么事？」
拜托！不说姬艳留给我的宫殿能阻止合体期以下的人进入，也不说他留给我的魔石，就我现在的法力，吊打个元婴都没问题。
不过是自杀未遂而已。
「姑娘没事就好。」他话刚说完，小姬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扬的走过来。
「姑娘什么时候养的猫？」秦少君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摸小姬猫，没想到它突然一爪子扑过去，还好秦少君躲得快。
小姬猫落了个空，又飞快地朝他凶狠地扑过去。
我忙把小姬猫抱起来，防止它伤人，说：「前几天。」小姬猫在我怀中立马变成粘人的话痨猫，不停地在我耳边「喵——」，声音响亮拖得又长，跟个喇叭成精似的。
秦少君笑道：「姑娘养的猫也很有个性呢。」
我看着还在叫的喇叭猫，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呵呵。」
他又问：「这猫可有名字？」
我用手合上小姬猫的嘴，才道：「啊，叫小姬猫。」
他：「名字取得……也很有个性。」
我：「过奖。」
秦少君很快离开了，看来只是来确认一下我死没死。
我把手从小姬猫的嘴上拿来，它一脸的不满，又开始叫得像个喇叭。
我想清静一下，把小姬猫放下来，没想到它的前爪死死抓住我的衣襟，两只后腿抓着我的腿，死活不肯沾地，嘴里绵长的喇叭叫声换成了正常的细碎的猫叫。
「喵～喵～喵～」
「……」以前我是被迫粘人，这小姬猫是真的粘人。
之后的日子，小姬猫与我同在，不管我干什么它都会守在我旁边。
直到有天夜里，我半夜醒来发现小姬猫没有如往常那样睡在我怀中，我连忙起来在房间里找了又找，还是没有它的踪影。
我打开门，清风徐来，树影婆娑，玫瑰花丛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白发灰眸，是我的姬艳。
他笑了一下，说：「墨奚宁，好久不见。」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说：「姬艳，我等了你两百年，这两百年，足够让我忘记你。你就不怕我不喜欢你喜欢上别人，嫁给别人了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的笑意不见：「那我就不回来了。」
「……」不愧是姬艳，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我不太想理他，转身想要回房间把他关在外面。
他又道：「可我回来了，所以你没有爱上别人。」
这什么鬼逻辑？
我僵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情人重逢的场面。
他一下消失两百年，久到我以为他死透了想去陪他，可现在他又突然回来了。
姬艳从身后抱住我，头上的灯笼把我们相拥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
「墨奚宁，对不起。」他把下巴枕在我的发顶，「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
「你回不来了我又该怎么办？」喉头哽咽，声音已然是带了哭腔。
他沉默了一下，说：「就像你说的，两百年足够让你忘记我。」
我眼眶一热，眼泪便掉了下来，心中情绪复杂，积累了多年的悲伤似乎一下宣泄出来，我很想大哭一场，我也这么做了。
没想到姬艳看我哭得这么伤心，忍不住笑起来。
他说：「可是墨奚宁，你好像忘不掉我。」声音充满了得意。
我哭着道：「姬艳，你再笑我让你一辈子都睡地上。」
姬艳终于不笑了。
他不满道：「爱哭鬼。」
我：「很好，我房间你也不要进来了。」
他：「……」
他一双灰眸幽幽地看着我，似乎有些委屈。
【番外】
七年后，明净山的宫殿中。
墨奚宁近些日子在通信玉简上追一本名为《傲娇魔君与他的娇娇龙狐》的小说，她越看越觉得这个故事写的就是她和姬艳。
虽然里面的大部分剧情都是傲娇的红发魔君与嘴炮的粉发龙狐之间不可说的日日夜夜，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魔君和龙狐这种设定呢？
墨奚宁点开今天的更新，看着看着小脸通红，虽说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比较露骨的内容，而且现在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妈了，但她仍然觉得不好意思。
小说剧情大概是，爱打嘴炮的龙狐女主一天到晚把红发魔君气得半死，终于有一天发生了意外，龙狐女主不小心和魔君结了血契，因为结契的原因，龙狐会忍不住靠近魔君，还会变得越来越粘人。
魔君虽然是魔，但毕竟还是个男人。
终于有一次魔君在龙狐的撩拨下，两人顺利……自那以后两人开始不可收拾……
墨奚宁默默把玉简扔了，决定把这本小说拉入自己的黑名单。
太离谱了！就她和姬艳七年才抱一个的速度，完全没有书里描写的那么刺激。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一道清脆的童音从外面传来。
「爹爹好看！」姬不离坐在姬艳的肩膀上，两只小手抓着他的白发给他扎头发。
姬艳冷着一张脸从外面走进来，看起来十分不爽。
而一旁的魔石正在给他的粉色宠物猪洗澡，宠物猪发出舒服的「哼哼」。
墨奚宁看到姬艳头上的两个小辫顿时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不离看到自己的娘亲笑得这么开心，也拍着手掌笑起来。
姬艳更加不爽，一脚踩翻宠物猪的洗澡盆，把宠物猪吓得躲进魔石的怀中。
魔石敢怒不敢言：「……」
他想，自己不过是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给心爱的猪猪洗个澡，我和猪猪又做错了什么呢？
姬艳看到魔石一脸憋屈，终于爽了，把肩膀上的姬不离抱下来放进魔石的怀中，说：「送你了。」
姬不离笑呵呵地在魔石身上爬来爬去，保姆魔石习惯性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抱着她一手抱着宠物猪离开了。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做保姆了。
墨奚宁瞪姬艳一看，问：「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姬艳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自从有了姬不离后，墨奚宁就没有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了，每天不是在捣鼓通信玉简，就是和姬不离的亲子时光。
如果他不做出一些让她生气的事，她根本就不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好啊，七年之痒到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君陷入了爱情魔咒中。
好在墨奚宁察觉到他最近情绪有点不稳定，上前几步抱住他，柔声道：「你怎么了嘛，怎么最近老是生气啊？」
姬艳微微一怔，摸着她的头发，问：「你究竟还爱不爱我？」
「不爱你我干吗和你在一起，还和你有了孩子！」墨奚宁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姬艳，你在怕什么？怕我有了不离后会不爱你了么？」
姬艳确实有些怕，所以并没有否认。
墨奚宁觉得这样的姬艳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于是踮起脚亲了他的嘴唇一下，才道：「我永远爱着姬艳，姬不离也会永远爱着她的爹爹。」
这时恰好魔石抱着姬不离路过，姬不离用手捂住眼睛，说：「羞羞！爹爹羞羞！娘亲羞羞！」
魔石立马抱着她撤了，宠物猪跟在他们后面也迈开四条短腿跑的飞快。
墨奚宁：「……」
夜晚的时候，墨奚宁好不容易把姬不离哄睡着了，回到房间发现床上还有一个大的在等着她哄。
墨奚宁：「……」
她上了床，姬艳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然后伸出手把玉简递给她。
玉简上的内容赫然停留在她下午看到的页面上。
她：「……」
她立马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说：「姬艳，好困啊。」她把被子扯到头顶，把自己藏在里面。
姬艳却不如她的意，把脑袋凑了过来，说：「我们似乎有些简单。」
「……」
墨奚宁秒懂他的意思，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不！」
「我们一个两百多岁，一个五百多岁，顾好身体才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伤到了姬艳敏感的小心灵，他委屈道：「你是不是嫌我老？」
墨奚宁：「……」
姬艳把墨奚宁的沉默理解为默认，顿时心中发酸，他冷哼一声翻过身背对着她，说：「你去找秦少君吧，他年轻！」
墨奚宁想，都是百岁老人，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
她从后面抱着姬艳哄了好一会儿才好。
不过，墨奚宁说：「姬艳，你得把你的尾巴和耳朵露出来。」
姬艳表情虽然有些不满，但身体却很诚实，立马露出来耳朵和尾巴，还用白色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始撩拨她。
墨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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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完-<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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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观察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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