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第几个100天,也像刚热恋
暗恋林谨言的第五个年头,我终于选择放下他。
一
「知知!我男朋友向我求婚啦,我答应了!」
手机里传来陈岁熟悉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满溢的幸福感。
我不由弯起嘴角,手指搭在屏幕边上,轻轻敲了敲。
心中明明有满满的祝福想说,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许久,终是在屏幕打下了一行简短的话:
「祝福你,最好的岁岁!」
按下手机侧键,熄了屏,我伸手给自己倒杯水。
还未等我把水倒满,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知知,我都要结婚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谈恋爱!」
放好水壶,我靠着桌子,手指哒哒在屏幕按着。
「不着急。」
「什么不着急!你母胎solo多少年了,不会到现在还暗恋高中那个男生吧?!」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骤然僵住。
二
七月的盛夏,窗外蝉鸣不止。
陈岁手里拿着刚从小卖铺买的香草雪糕,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知知吃吗?来一勺?」
白色的雪糕被日光照得发亮,还未尝便能想象到那甜丝丝的味道。
我不争气地咽咽口水,轻轻地摇摇头:「我不吃了,从小家里就不让我吃冷的。」
边缘的雪糕已化了大半,陈岁眼疾手快地将木棒咬进嘴里,含糊道:「也是,从初中你身体就不大好,家里管着你也是应该的。」
陈岁是我从初中就认识的好友,没想到高中又考到一个学校,文理分班后又幸运地分到一个班,还做了同桌。
不远处传来男生们打球的叫喊声,篮球急促地拍击着水泥板,发出属于青春肆意的声响。
高二的教学楼在篮球场的后方,我们俩不得不从球场中央横穿过去。
「好球!」
陈岁不经意地朝那群少年扫了一眼,全身骤然紧绷,慌里慌张地将雪糕塞进我的手里。
「怎……怎么了?」
我手忙脚乱地接过那盒雪糕。
「嘘——」
陈岁像鸵鸟般缩起来,将我推在打球男生的那侧,一边挡住脸,一边拉着我疾走:
「我哥我哥!快走快走!」
迎着日光,我眯着眼向那群少年看去。
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抱着球,扭头望向我们这边。
双目被光刺得落泪,男生的面容却还是一片模糊,我扭头低声问:「你哥这么可怕?」
陈岁哼了一声:「传说中别人家的小孩,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初中时不知道犯什么病,总爱管着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
陈岁从初中起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没见她这么怂过。
看来她这哥哥是有几分手段,把小魔头整得服服帖帖。
远离了篮球场,陈岁想从我手里拿回雪糕,不料我把手一收,让她抓了个空。
凭借多年友谊,我自是不好糊弄,一下就猜到她最近在喝中药调理身体。
陈岁见瞒不过,讪讪地收回手,点点头。
我将雪糕护得严实,忽略她那委屈巴巴的神情,严厉道:「难怪你哥要看着你,我也不让你吃,谨遵医嘱。」
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我骤然笑出声:「等你不喝药了,我请你吃大份炒冰。」
陈岁的眼睛亮了起来,将我推到垃圾桶旁,示意我扔雪糕:「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见我点头,陈岁立刻把雪糕的事情抛之脑后,拉着我不停说起期末考。
明天是高二最后一场的期末考,几个月前刚来的新校长要求考试座位表重排,采用系统随机抽选,绝对公平公正。
这一措施不仅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高三预热,也是在警告那些考试时爱搞小动作的同学。
毕竟现在每个考场里认识的人都屈指可数,大家也只能各凭本事。
班级公告栏前人头攒动,陈岁左挤挤右挤挤,还真被她挤到了前排。
我也踮踮脚尖,探探头,想稍微瞅一眼,无奈前面的男生挡得实在严实,我只好放弃。
一名留着短发的女生拨开了人群,从前排挤了出来,抬头看见我时,竟有几分欣喜。
这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林扬,每年都去参加各种英语竞赛,人长得娇小可爱,暗恋她的男生不在少数。
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有些疑惑。
我的英语向来普通,又跟她座位离得老远,实在没说过几句话。
换句话说,就是不熟。
林扬倒是很自来熟,伸手拉住我的手臂,兴奋地开口:「知春,我好羡慕你啊,你跟那个学神林谨言一个考场哎!」
「林谨言?」
我皱眉,这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林扬看着我一脸呆愣,眸子里闪过震惊:「不会吧,知春你不知道吗,林谨言可是学神,长得又帅!」
林扬突然拔高的音量,引来周围同学的注意。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妥,想把我往外拉,不料陈岁紧紧将我拽住。
陈岁已经看完了排位表,此时站在我身旁,不满地瞪着林扬:「知知别听她的,林谨言那人可不怎么样,不能沾晦气!」
我诧异地看向陈岁,没想到连她都知道这人。
我们两个平日从不关心别人的成绩,每次放榜也只指着自己的名字找,这林谨言究竟是哪一尊大神,竟有这么出名?
林扬倒没被陈岁影响,简直为她心目中的学神打开了十级滤镜:「学神人可好啦,英语竞赛的时候跟他借了笔,他直接就送我了!」
陈岁哼了声,开口就想怼她,我立刻拽了一下陈岁的袖子,轻轻摇摇头。
这林扬一看就是林谨言的迷妹,陈岁怕是跟这尊大神有什么过节,可不能在这里吵起来。
林扬仿佛祈祷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知春不要紧张,到时你就猛猛吸学神的气运,搞不好成绩一飞冲天!」
「行,我到时多瞻仰一下学神。」
陈岁并不想多待,面无表情地拉着我回座位。
自从提到林谨言,陈岁就反常得很,虽然有些好奇,但睨着陈岁的脸色,我选择乖乖闭紧嘴。
定定心神,正翻开生物课本,便听见陈岁在一旁嘀嘀咕咕:「送什么啊,那货只是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怔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陈岁在说林谨言送给林扬的那支笔。
我不自觉微弯嘴角。
不得不说,这学神还挺有个性。
放学后,我拿着纸笔站在了公告栏前,目光精准定位在了我自己的名字上。
嗯,十一班,第三排,倒数第二个位置。
合上本子,我本想转身回家,可「林谨言」三个字突然从脑海里跳出来。
好奇心作祟,我有些许忐忑地对上这张排位表。
我的手指滑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林谨言……
啊,找到了!
手指停在了第四排,倒数第三个位置上。
还挺近的,就斜前方。
三
空气中弥漫着油条浓郁的香气,灶台上小奶锅里的豆浆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我坐在桌前,伸头叼起油条,双手翻开书包,仔细检查起考试用品。
平日在班里考试都会发草稿纸,只要把要看的书和笔盒带好就行。
我翻了翻在书包角落里的青色笔盒,满意地拉上书包拉链。
我吃着油条在饭桌前一晃一晃,脑海里还尽是昨晚复习的古诗词。
「早上考什么?语文?」我妈把盛好的豆浆放在我面前,「悠着点喝,烫。」
「唔!」我含糊应道。
叮咚——
门铃响起来,我妈匆忙去开门。
「知知,快递要签收,我先用一下你的笔!」
我妈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轻轻吹了吹豆浆,应了声「好」。
小口小口喝完豆浆,我抬手看向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我家离学校也不太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倒是找考场和座位费了些时间,等我安定下来,离开考只有十来分钟了。
监考老师抱着卷子走进来,开始在讲台上检查着座位表。
我伸手往书包里摸摸,想把笔盒拿出来,不料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想起早上我妈借笔的事,我暗道不好,慌张地将书包抱起来看,果然没有那个青色笔盒的影子。
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呼吸都变得焦灼起来。
环视四周,我唯一的一位同班同学竟然到现在还没来!
砰砰砰——
正当我还在不死心地翻找笔盒,监考老师重重地拍了三下黑板:「现在大家把书包拿到教室后面去。」
话音刚落,前排的男生抱着书包猛地站起来,撞上我的桌子,把着急的我吓得一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转身扶正了我的桌子,轻轻敲敲隔壁,「哎,哥,你带草稿纸了吗?」
我震惊地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在本班考试,老师都会给我们发草稿纸,我竟想当然这次考试也会有。
「嗯。」一旁的男生淡淡回应,不等前排男生开口要,他就利落地撕了十来张活页纸。
我羡慕地看着,脑海里滑过公告栏那张排位表,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林谨言!那个好心借笔的传说级学神!
微风拂过,暖融融的光透过帘子缝隙落在林谨言的身上,骤然变得神圣起来。
这林谨言,看起来是个好人!
我扫了眼空空的桌面,心一横,厚着脸皮也敲了敲他的桌子,低声问道:「同学,能不能借个纸笔?」
林谨言闻言僵了一下,犹豫着转过头。
这张脸确实有些优秀,眉目间透着几分清冷却不孤傲,也不枉林扬是他的迷妹。
我心怦怦跳,期待地看着他。
林谨言目光并未聚焦在我身上,有些许僵硬地抿唇,好一会不说话。
看着他别扭的神情,我偷偷瞄一眼监考老师,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是不是不太愿意借给我?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堪,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林谨言温润的声音:
「好。」
「啊?」
这回答令我猝不及防,我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林谨言转过身,撕了半本活页纸,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唯一的笔夹进那沓纸里,回头递给我。
我十分意外,一时没敢接过来:「同学,这笔我不能借。」
他弯起嘴角,轻轻把东西往我桌面一放,终是将目光对上我的:「我有。」
许是他的眼神和语气过于温柔,我那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手按在那沓活页纸上,我向他弯起了眉眼:「谢谢!」
林谨言避开我的视线,急急转过身,伸手在包里摸索,拿出了另一支笔。
呼——
终于把作文写完了,林谨言这厚厚一沓的活页纸还真救了我一命。
我搁下笔,摩挲着那写满作文提纲的活页纸,感激地看向那瘦削的背影。
语文考试很快就结束了,监考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刚交卷,前排的男生火急火燎地往林谨言身边凑:「哥,语文难不难?」
林谨言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面,懒洋洋道:「还行。」
前排的男生有些不满地拍了一下林谨言:「还行还行,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年了,从初中到现在,不腻啊?换一句吧!」
我本以为林谨言会拒绝,没想到他似乎心情不错,轻笑:「还成。」
前排男生伸个懒腰,无奈地开玩笑:「这回就放过你,到时又考第一,记得请兄弟吃饭。」
「再说吧。」
见林谨言把椅子推进桌底,准备要离开,我着急地抓起笔喊他:「同学,你的笔!」
少年停住脚步,转身,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笔上。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笔,笔芯明显短了一截。
今天这个语文考试着实没少用笔。
我顿感尴尬,手指微微蜷起,想要缩回手。
「同学,要不——」我买新的还你。
我话还没说完,林谨言伸手从我手中捞走了那支笔,揣进兜里:
「不用谢。」
四
「哈?!你跟林谨言借笔?」陈岁咬着鸡腿,难以置信地看我,「你咋跟他那人模狗样的借笔,还不如来隔壁班找我借,别说一支,十支我都给你。」
我赶紧把汤推到陈岁面前:「岁岁,我咋觉得你们有啥误会,我借笔的时候,他人还挺好的啊。」
陈岁翻了个白眼:「他惯会骗家长和不知情的小妹妹,他啥样我还不知道吗?」
「啊?!你们这么熟的吗?」
「没!」陈岁赶紧摆摆手,「晦气,不熟,一点都不熟。」
我倒也不敢再问,只好低头扒饭。
「知知,你这次考得咋样?可别被那个人模狗样的影响了。」
「嗯……」我拿筷子戳戳餐盘里肥腻的五花肉,将肥肉戳了个透,「还行。」
陈岁抹抹嘴,嘀咕:「你怎么也是说这两个字。」
「还有人也这么说吗?」我拿起纸巾抹抹嘴,疑惑抬头。
陈岁神情恹恹,并不想多谈。
我洗完手喊陈岁午休,却发现她正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连我叫她的声音都没听到。
我皱眉,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望去。
食堂顶上的小风扇正哎吱哎吱转着,试图散去盛夏的炎热。
那乘着树荫的窗边正坐着三个男生,面朝我们方向的男生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距离有点远,我眯着眼看了半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那位激动的男生突然抬起头。
难怪眼熟,这不是考试时的前排男生嘛。
前排男生注意到了我们,兴奋地招手,另外两个男生见状也转过身。
正偷偷打量的我,吓得赶紧低头。
不料陈岁比我还激动,双手立刻挽了上来,头往旁边一扭,装作若无其事,耳朵却红了。
我若有所思地偷瞄,陈岁这反应太有意思了,跟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真倒霉……」陈岁嘟囔。
我这才发现林谨言也在。
想起早上才跟他借过纸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林谨言扬起笑容,招招手。
林谨言却稍稍偏开了视线。
尬住了!他完全没记住我!
我打招呼的手还僵在空中,脸已有几分烧起来。
尴尬地干笑两声,我的手由招变扇。
「岁岁,今天好热啊!」我赶紧为自己找补,手也越扇越快,只想那股燥热压下去,「我们快走吧!」
陈岁小声地应着,乖乖被我拽离了食堂。
五
白色的粉笔哒哒地在黑板上留下一行字迹,咔嚓,粉笔应声而折。
啪——啪——
班主任用力地拍了拍黑板。
「暑假作业,赶紧记!」班主任抬抬眼镜,将折断的粉笔甩进盒子里,「高中时期最后的暑假了,只放半个月,高三要提前上课。」
话音刚落,班里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时间过得是这么快,高中三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
「岁岁。」我拿手肘碰碰正在抄作业的陈岁,见她抬头,我凑过去悄声说道,「我想放假去看看想去的大学。」
陈岁一惊:「你决定好啦?」
「没呢,但是我想学药,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知我劝你想好,网上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我摆摆手:「哪里哪里,药学也不算医吧?」
「那就,生物环化,四大天坑。」陈岁努力仰头看着黑板上的字。
我「噗哧」笑出声,将作业本推到她面前方便她抄。
她也没客气,一把抄过我的本子,翻了翻。
「岁岁你想读什么专业?」
「嗯……还没想好,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早啊?」
「哪会啊,不都说要有个目标,高三进步才快吗?」
陈岁翻翻刚发下来的卷子,笔尖在一道数学题打了个勾。我凑过头去看,那是道三视图的题目。
「土木吧,或者建筑设计?」
「啊?!」我假装诧异地捂住嘴,打趣,「学这个是不是要去工地搬砖啊?」
陈岁嫌弃地瞥了我一眼:「没见识,那是工程师!工程师!」
我憋着笑,又碰了碰她:「哎,你哥是在实验班吧,他想学啥啊?」
陈岁警惕道:「陈知春,你也被我哥迷了眼吗?」
「你说啥呢,我就是好奇,那个别人家的小孩会想学什么。」
「哦。」陈岁慵懒地往后一靠,「计算机吧,哼,祝他早日秃顶。」
啪——啪——
班主任又使劲地拍了拍黑板。
看着班主任有些反光的眼镜,我们立刻嘘声。
「抄完赶紧打扫卫生,半个月后搬到隔壁高三楼,别落东西在这边。」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六
大抵是高三临近,这半个月的假期过得紧巴巴的。
我一边赶着暑假作业,一边央着爸妈带我去省城。
我家乡是座四五线的小城市,高中都只有寥寥几所,更别提大学。
大多数学生的梦想从踏进高中的大门时就定好了——走出这片小天地,到更广阔的一线大城市看看。
几乎所有出名的大学都挤在了省城,倒也省去挑城市的烦恼。
爸妈体谅我即将升入高三,抽空在周末带我坐了趟高铁。
从小家里管得严,父母又忙碌,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尽管只有两个小时的高铁,我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风景。
大片大片翠绿的田野掩在白云下,晨光温柔地洒落,是属于盛夏的美好。
我的眼中映着这片绿色,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出现了高楼的影子。
我听见自己心跳热烈起来,仿佛要与这盛夏相融。
下了高铁站,我们按照地图直奔那几所出名的院校。
我就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格外新奇,手里拿着爸妈的手机咔咔拍个不停。
我爸看出了我对繁华大城市的憧憬,笑着拍拍我肩膀:「怎么样,有信心吗?」
这一问,倒是把我从那股兴奋劲里拉了出来。
我看着那庄严大气的学校大门,手指停在了拍照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B大,万千学子的梦想。
尽管是放假,透过校门还是能感受里面涌出的学术气息。
我失落地低下头,那是实验班前二十才能上的学校,像我种一百名开外的普通学生是不敢肖想的。
气氛低沉了下来。
我妈埋怨地推了我爸一下,小心翼翼搂过我:「怕什么,才十几岁,未来是什么样的谁说得准啊。」
「对啊,不过就是个高考。B大隔壁不还有个药学院,你不是想学药?」
我爸话音刚落,就被我妈拉到一旁,悄声道:「怎么安慰孩子的,高考这么重要,多鼓励鼓励!」
心头一暖,我看着我爸委屈的神情「噗哧」笑出来。
「你们说得对,还有一年呢!药学院看着也不错!」
我爸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杯奶茶,塞到我的手里,乐呵呵道:「不用担心,无论去哪,奶茶都管够!」
我妈又打了我爸几下:「开始教孩子不好好吃饭是吧!」
我爸左躲右闪,朝我眨眨眼:「错了错了,咱不喝了不喝了!」
我捧着奶茶笑得直颤,气氛活泛了起来。
离开前,我又朝B大看了一眼。
这种气派的大学也许只有像林谨言这样的学神才能考上吧。
脑海里莫名浮现少年的脸,我微微抿唇,仿佛能想象出他在这令人艳羡的大学里低头看书的样子。
最后我把我爸的话放在了心上,对着药学院拍了好几张照片,坐上了返程的高铁。
回家后,我查了半晌的资料。
那所药学院还真的不错,以我现在的成绩,再提个二三十名,应该是有戏的。
我将药学院的照片拷了几张,正想递给我爸去打印,又突然想起什么,缩回手:
「爸,你等我一下。」
我利索地将U盘插进电脑,挑了几张B大的照片,拷了进去。
七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背着书包跨进教室时,引起了一阵喧哗。
「哇!知春,你怎么剪了短发!」
「这么拼的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觉得长发太麻烦了,省点时间打理。」
高三了,确实要做出些改变。
不只是我,班里的气氛也明显变了,紧张而又压抑。
我转头朝教室后方看去。
那几个活泼调皮的男生此刻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将书本一本本叠好。
大家好像在「高三」这两个字面前,突然就稳重了不少。
我撕下一张崭新的便利贴,端端正正地写下「目标药学院,离高考还有310天」。
陈岁凑过来,努嘴:「知知你还真坚定啊。」
我从书包里翻出几张照片往陈岁面前凑:「我去了趟省城,顺便拍了B大的照片,是不是很气派!」
陈岁双手一摊:「再气派有什么用,我又考不上。」
恍惚间记起陈岁的哥哥就在实验班,我将照片塞到陈岁手:「他们实验班很多人的目标都是B大吧,这个对你哥来说更有用。」
陈岁捏着照片,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喂,你不会真看上我哥了吧!」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我就是顺路拍的。他要不要?不要还我!」
陈岁最终还是将照片塞进了书包里:「我可先说好,我哥才不会感谢你。」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
「知知,虽然刚刚我还有点迷茫,但是我现在想好了。」
我疑惑地从卷子里抬起头,陈岁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伸手撕下一张便利贴,唰唰写上几行字。
「考上省城,跟知知继续在一起!离高考还有310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便利贴被她用透明胶带封在桌面最显眼的角落。
「我本来还在想,我成绩太差了,以后不知道要去哪。」陈岁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变得亮晶晶,「但是我想和知知待在一起,所以你们都去省城,我也要去!」
心里暖暖的,我不由扬起嘴角,双手捏上陈岁红扑扑的脸蛋:「好,约定好了!我们好好努力,到时一起去省城!」
「冲冲冲!现在就开始做题!」
八
高三开始后,每天的生活就格外充实。
全体高三学生被学校强制住校,过上了早六晚十的生活。
每一个课间,我都在努力刷题,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挤出来。
「期末考排名今天公布了。」陈岁拿笔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前面争抢排名本的同学,「至于吗,早晚都能看到。」
我笔尖滑过练习本上的英语范文,往教室前排看去。
难怪今日有些不同寻常的嘈杂。
我并不关心地再次埋头,继续读起范文。
「知春!你期末考进了前一百!」林扬突然拿着批改好的英语周测卷子凑到我旁边,「果然学神的气运就是好使!」
陈岁不满地哼声:「知知进步跟林谨言有什么关系?」
林扬并不理会陈岁,激动地跟我说:「知春,下次考试的时候,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也想吸吸学神的气运!」
我有些无奈地扶额,这林扬真不愧是林谨言的头号粉丝。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应,陈岁就已经怼起来:「怎么这么迷信啊,你要不每天去二班门口拜一拜,别打扰我们知知学习。」
林扬被陈岁一怼,气鼓鼓地走了。
「我就说林谨言晦气,祸害我不够,还要祸害你。」说罢,她往窗外狠狠瞪了一眼。
高三这么忙,我就早就把林谨言忘到天边去了,被他们一闹,我脑海里现在全是他的身影。
简直有毒。
笔下的英语范文也没心思读下去,我干脆撑着下巴朝窗外看去。
对面的走廊上,男生正与老师在讨论题目。
他紧蹙眉头,神情认真专注,手指在卷子上来回比划。
老师拿着笔在卷子上轻轻点了点,男生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礼貌地朝老师道谢。
看着那张清秀的脸,我终于知道为啥陈岁要对着窗外瞪眼了,这可不就是林谨言嘛。
九
自从知道二班就在对面,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往那边瞟。
我就是好奇,能让两个女生态度截然相反的男生,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惜林谨言也不爱出来活动,我见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
不过每次他经过走廊,总会朝我们这个方向抬眼望过来,搞得我总有种跟他对上视线的错觉,吓得我赶紧低头看书。
为了强健高三学生的身体,学校决定恢复每周两次的课间操。
慢悠悠踱到操场,我竟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林谨言的身影。
很快我便找到了,他离得有点远,但并不妨碍我看清他的动作。
高冷学神做操,想想就很有趣。
音乐响起,林谨言懒懒散散地甩甩手,腿连动都不想动,完全没把课间操放在心上。
我看着他就像被松散丝线操控的木偶,不由抿唇偷笑。
体转运动的时候,林谨言不经常地转身,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身体突然绷得笔直,竟认认真真做起课间操来,那动作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
我瞠目结舌。
这体转运动难道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这简直与刚刚的他判若两人。
我偷偷四处张望,这后面也没老师盯着呀?
不至于吧!学神连课间操还要卷,能不能给普通学生一条活路啊!
十
我怎么也没想到,学校为了让大家好好锻炼,还要给课间操评分。
林谨言的名字被贴在课间操优秀榜上已经有一周了,每次路过这张莫名其妙的榜单,我总要停下来笑一笑。
果然学神的世界里,就是要每一项都做到第一。
这么想着,我突然对他产生了敬意。
学神都这么努力,我们作为普通学生,怎么可以继续摸鱼?
这种思想觉悟让我大为感动,读书和锻炼都变得认真起来,午饭更是干了三大碗。
食堂里,陈岁诧异地看着我,就差拿手摸我额头了:「你没事吧?这么反常?读书读傻了?」
面对她的疑问三连,我埋在饭里,头也不抬:「没事,多吃点饭,才有精神再多做两道题。」
陈岁举着筷子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呆呆地点了下头:「吃胖点好。」
我饱餐一顿,满足地抬起头,正想摸摸肚子,就看到林谨言坐在不远的横桌,眼神有意无意地朝我们这个方向投来。
我手一顿,看着那吃得精光的餐盘,有些窘促。
吃得是有点多了。
等会等会,镇定镇定,林谨言又不认识我,我为啥要怕被他看到吃得多?
这么想着,我理直气壮地抬眼看他,不料他的目光一下撞了上来,停驻片刻,似乎还轻轻地笑了。
……
我因为吃太多被笑话了。
脸颊逐渐烧起来,我再也不敢抬头,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得老低。
坐在对面的陈岁发现了我的异状:「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
「吃……吃撑的。」
陈岁看着我面前的餐盘,憋着笑,点点头:「确实,你也就吃了……亿点点。」
她还怕我不明白,将拢着的手放在我面前突然张开:「也就这么多吧。」
我格外尴尬,慌乱地将餐盘收拾好,落荒而逃。
十一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我刚从书海里抬起头来,陈岁便让我陪她去上厕所。
我赶紧往兜里揣了本迷你古诗词大全,跟着陈岁慢悠悠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打高三以来,大家对体育课的积极度直线下降,要不是得下去列队报到,我们肯定不会往教室外挪一步。
夏日燥热的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七里香的幽幽香气。
我倚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捧着古诗词大全,摇头晃脑地背诵。
不远处拐角,林谨言挺拔的身姿格外引人注目。
他抱着十几本练习本,迎着光径直向我这个方向走来。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我刚低下头看书,就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我回过神,迷茫地撞上他的目光。
蝉鸣声越来越远,身边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双眼睛明亮而又澄澈,就像一池盛满了柔情的湖水,粼粼泛光。
我一时失了神。
他嘴角缓缓上扬,偏开目光。
心跳声怦怦响起,我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扭头看向别处。
小心翼翼地抬眼,不料又与他炙热的目光相接,我立刻紧张地低下头,张嘴背起古诗文转移注意力。
直到陈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才敢再次抬头,走廊早已没有林谨言的身影。
松了口气,我的手轻轻搭上左手的脉搏。
扑通扑通——
一下又一下,跳得又快又急。
十二
我发现我对林谨言已经彻底上了心。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手指正按着他的名字。
我懊恼地瞥了一眼排名本上的成绩,猛地合上。
不愧是学神,稳坐第一名宝座。
我和他的差距简直有一个太平洋那么大,光是化学这一门,就少了他十几分。
想要离他近一点,就要先把化学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正当我发着呆,头发突然被人猛地一扯,疼得我龇牙咧嘴。
「干嘛呀!」我怒视后排的男生。
眼前的男生剪着平头戴着眼镜,正嬉皮笑脸道:「这不是要上课了嘛,看你一脸昏昏欲睡,替你醒醒神。」
「有你这么醒神的吗,我要是秃顶了,你赔我植发费用?」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赵俊名当了我多久的后桌就捉弄了我多久。
每次欺负我后,他还要笑嘻嘻地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会我给你唱唱歌,省得你上课无聊。」
我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这人讨厌得很,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理他,越理他就越来劲。
被他这么一打断,我也没有心情复盘成绩了,随手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化学教辅书。
「哟!开始做化学啦!」讨人厌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我保证你做不完这本教辅书,做得完我立刻请你吃一个星期早餐。」
我本不想理他,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请早餐就不必了。」我将教辅书拍在桌子上,「要是半个月内我能做完这本,你别再惹我行不?」
我直视着他,他却眼神闪烁:「随……随便你。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摸摸钱包,自信地拍拍胸口:「我请你吃一个月饭!」
跟赵俊名打了赌后,我的生活愈发充实起来。
每天从起床到入睡,只要有一丝时间,我都在做化学题。
大概是做到魔怔,我夜里做梦还在做化学实验。
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翻翻林谨言的化学成绩,感受一下与学神之间的差距,立刻就能跟打了鸡血似的做起题来。
不过也多亏了这股劲,这周的化学周测倒不觉有那么难了。
十三
一个月的约定眨眼便到了。
当我将那一本化学教辅书拍在赵俊名桌子上时,他的脸上满是惊愕。
「怎么样,检查检查?」我得意道。
他随手翻了翻,并未细看,仰起头问我:「你错题都复盘了?」
我喝水的动作稍顿,竟呛了一下,猛烈地咳起来。
赵俊名有些无措地从桌子抽了好几张纸巾,急忙塞到我怀里:「急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没……没来得及。」
他看着那用红笔画出来的题目,轻轻敲了敲:「你能不能行啊,这么简单的题目也错?」
我一把抢回教辅书,语气不悦:「我知道你化学好,下次这种题我必不会再错,不用在这里笑话我。」
「我没……」赵俊名的语气有些委屈。
「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抱着书我转过身,开始摸索起我的化学错题本。
这积攒了一个月的错题是个大工程,可得下点功夫解决了。
身后的男生似乎在喃喃低语,我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我只是想让你问……」
十四
大概是这一个月太过拼命,天气刚一转凉,我不出所料地生病了。
我这病来得很凶,烧得人晕晕乎乎,脸红得就像猴屁股。
很不巧,月考就在这两天,我怕家里人骂我,连电话都不敢打一个。
陈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我灌了两包感冒冲剂,看着我裹在棉袄里发抖。
「陈知春,就打个赌,你至于吗?」
我心虚地捏着感冒冲剂的包装袋,将话题引开:「你这冲剂哪来的?」
陈岁咬咬牙:「问我哥要的。」
从我手上扯走包装袋,陈岁利索地扔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
「你这是得不偿失,这要怎么考试?」
我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还在错题本上比比划划:「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考。」
陈岁猛地抢走我的错题本,把我的头往书桌一按:「休息!上课了我再叫你。」
我本还想抢过本子,但触碰到陈岁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只能乖巧地趴下,缓缓闭上眼。
「咳咳咳……」
虽然被陈岁按着减负了两天,但是我的病在月考开始时还是不见好。
林谨言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带着些探究与关切。
我却有些不好意思。
我现在就是这考场唯一的奇葩,大家都穿着短袖,只有我穿着棉袄。
不只是林谨言的目光频频投来,前排好几个同学也回头好奇地打量我。
无奈地叹口气,我真的不想被当成异类,只好强撑着坐起来,将棉袄脱掉抱在怀里。
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转着,微风吹过,我不禁咬紧牙关颤了颤。
前排那个聒噪的男生再次与林谨言搭话:「你说这次有没有答题卡?」
「不知道。」林谨言的语气冷冰冰,明显听出来不怎么高兴。
他们的气氛有些诡异,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沙哑着嗓子张了张嘴:「咳……我知道,咳咳……这次有答题卡。」
「……」
两位男生沉默地回头看我,我尴尬地对他们笑笑,怯怯地对上林谨言的目光。
他皱眉看着我,眸子里仿佛结了霜。
他那眼神过于凌厉,让我有些忐忑又有点难过。
我开始懊恼,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打扰了他们。
前排的男生错愕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插话,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向我道谢。
只有林谨言的脸色一直很差,直到他转过身去,也没有好转。
监考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就位,要我们将书包放到班级后面。
我抱着棉袄拎着书包正想起身,头却愈发晕起来,不由跌回座位。
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我抬头看向林谨言,他长手一伸,拎过我的书包,淡淡开口:「我来。」
「啊?」我手不自觉一松,脸上热度更甚,连忙小声道谢。
林谨言将他的书包和我的挨在一起,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黑色书包,我努力压下快要收不住的嘴角,心里竟丝丝发甜。
十五
这次月考我考得不是很好,跌回了一百名开外。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月考的题本就不简单,我还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实在也发挥不到哪里去。
翻了翻便利贴上的日程安排,今天又到了复盘化学错题的时候。
我往那沓错题本一翻,却怎么也找不到化学那本。
我紧皱起眉头:「岁岁你看到我的化学错题本了吗?」
陈岁闻言一晃,立刻往包里掏:「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你生病的时候我拿错了,周末带回家去了。」
接过错题本,我松了口气,翻开本子正打算复习,却发现每一页都夹了小小的便利贴。
我小心地撕下一张,上面的字迹娟秀,端端正正地写着解题思路。
「这是?」
陈岁立刻把头伸过来:「哦,我哥写的。」
我端详起那些解题思路,写得也太详细了,有些甚至比老师讲得还易懂。
「你哥不愧是实验班的,也太强了。」我如获至宝,「我这一大本题,他不会写了很久吧?他知道是我的本子吗?」
「应该不知道。那天他拿着这本子,还夸我认真,然后就在屋里关了一天。」陈岁喝了口水,「他以前给我讲题都是挺不耐烦的,那天转性了,对我态度特别好。」
我灵光一闪,贼兮兮地凑到陈岁身边:「岁岁能不能帮个忙?」
陈岁警惕地看我:「你想干嘛?」
「下次有些题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哥,我不多问,就问一两道。」我双手合十,努力对她眨眨眼。
「就这啊。」陈岁不在意地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刚刚这反应,我还以为你看上我哥了呢。」
「太感谢了!」我笑得眉眼弯弯,「回头请你们吃饭!」
「那可别,我才不想让你俩见面。」陈岁摆手。
我嘴角噙着笑,打趣:「你怎么这么抗拒你哥,你哥不会是林谨言吧?」
陈岁一口水喷出来:「谁当他妹谁倒霉,反正你到时请我吃饭就行!」
「行!那就拜托你了!」
十六
高三的时间过得异常快,从那一沓又一沓的卷子里抬头时,期末考都要到了。
无形的压力萦绕在教学楼的上空,压得大家都快喘不过气来。
每一个课间时间,同学们都自觉坐在座位上背书做题。
大家紧攥着梦想与希望,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只为了来年六月那个无限的可能和自由。
班会上,班主任重重地敲着黑板。
「你看看你们!这题目都是怎么做的!我带过那么多届学生,你们简直是我带得最差的一届!」中年发福的班主任抬了抬眼镜,「不服气是吧,还想不想高考了?你们看看这个平均分,真是没眼看!」
大家乖巧地低下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期末考后就是春节,春节过后就是百日誓师,你们还以为时间还多吗?」班主任来回踱步,「现在好好学,大学有的是时间玩。努力一个高三,大学自由四年,听到没有?」
「听到了——」
班主任还在上面不停训话,我默默抄下班主任在黑板上写的励志名言。
「人生能有几回搏,今日不搏何时搏!」
我左手握成拳,悄悄地在心里给自己喊了一句「加油」。
我缩减了休息的时间,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甚至连宝贵的周末时间,我都拒绝回家。
睡眠时间极度缺乏,我开始上课时昏昏欲睡。
我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手里的笔还在奋力做笔记,但是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等我醒来时,本子上都是鬼画符,连我自己都看不懂。
烦恼地拍了拍脸颊,我央着陈岁以后上课把我拧醒,胳膊拧不醒就拧大腿,要是还不清醒就揪头发。
陈岁笑着打趣我迟早要秃顶。
我抓了抓我那一天掉一把的头发,赞同地点头。
但是这毕竟是高三,精神压力大,秃完这一年,来年轻松了,头发总会如野草一般再次长起来的。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大家都穿上了外套。
呼呼的冷风从教室的后门刮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为了保暖,大家都自觉地关上门,窗户也只留了一条小缝。
教室里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暖和是挺暖和,困也是真的困。
课间我选择抱着书到走廊吹吹风,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知春!太好了!找到救星了!」林扬夹着一沓卷子拉住我,「能帮我整理一下卷子吗?提前让你知道分数哦!」
班级换座位的时候,有两回跟林扬的座位凑得近,也算是熟悉了起来。
从那次提起林谨言不欢而散后,林扬倒也没再触陈岁霉头。
我的视线落在卷子上,点了点头。
放学后,陈岁在一旁写着习题,而我帮着林扬整理英语试卷。
我麻利地按照着班级,将卷子分类放好。
正翻着,一张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篇高分英语作文,卷子上的字写得是张扬跋扈,一气呵成,透过那些字母,我仿佛都能看到一个自信而又随性的学生在奋笔疾书。
好奇心促使我翻开了姓名栏。
林谨言。
意外,却又意料之中。
真没想到他不仅成绩好,字还能写得如此好看。
抚上那一排排英文字母,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脸,我怦然心动。
十七
是不是努力追着光的方向,终有一天也能成为耀眼的光。
我买了好几本字帖,一下放在桌子上。
陈岁眯着眼睛翻了翻:「知知你疯了?练字?」
「是呀。」我晃晃手上的卷子,「你看看,我这狗爬的字,我怕作文写得太快,老师都看不懂我在写什么。」
「是么?」陈岁又仔细瞅了瞅,「我觉得还行啊,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还好呀,字写得好看,搞不好评卷老师看完心花怒放,多给两分。」
陈岁目瞪口呆地问我哪有时间练字,我只是笑笑,时间不是挤挤就有吗。
从这天起,洗澡排队的时候,我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宿舍门口晒着太阳练字。
描完一次字帖,我就尝试着用这个字体去抄古诗词,一边抄一遍背,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得人也暖洋洋的。
我与陈岁从食堂吃过饭,正有说有笑往宿舍走。
「呀!这不是岁岁嘛!」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岁立刻像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窜起来。
我回头,林谨言和那个考试时的前排男生站在一起。
前排男生指着陈岁那刚洗不久的头发笑得前俯后仰:「你是刚去烫了个爆炸头吗?」
陈岁脸涨得通红,把我往前一推,疾步冲到男生面前,拧起他的耳朵:「徐铮想干架是吧?姑奶奶跟你从小打到大,怕你不成?」
我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没想到陈岁这一推,让我脚一滑往前扑去。
林谨言眼疾手快把我捞住,我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薄荷香味扑面而来,清清凉凉,一如身前人的气质。
我倏地从他怀里跳开,往后退了几步。
心如擂鼓般扑通扑通直响,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我慌里慌张地向他道歉,而后才反应过来应该向他道谢。
林谨言许是没跟女生靠这么近过,也有些手足无措,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们两人局促地站在一旁,都不敢看向对方。
陈岁听到了这边的声响,连忙蹦过来扶住我,检查我有没有事。
我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陈岁宛若母鸡护小鸡般,把我挡得严实,隔开了林谨言:「不能欺负我们知知啊!」
林谨言没有接陈岁的话,他长长吐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克制道:「别闹了,回去吧。」
十八
那天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林谨言。
这种感情过于奇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我被他牵动着喜怒哀乐。
只要偷偷看他一眼,我那一天就精神百倍。
他成了我的目标,我的光,引着我不停地追逐,只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点,更接近他一点。
但当他亲昵地去揉陈岁头发的时候,我整个心也酸酸涩涩的。
我竟有些嫉妒起我的好友。
她认识他,也能靠近他。
而我只能远远看着,林谨言估计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好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我都有些讨厌起这样的自己了。
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着,夜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我克制地喘着气,尽力将喉头那股铁锈味咽下去。
「知知!知知!」远处传来陈岁的声音,「我给你带水啦!」
我停下脚步,勉强扬起笑容,朝她招手回应。
秋日的夜空万里无云,灿烂的星群在一片墨蓝色中安静地闪耀。
坐在操场的看台上,陈岁好奇地问我怎么一个人来跑步,我只好回应,有氧运动能够使上课更加精神。
陈岁似懂非懂地点头,将水递给我。
我拧开瓶盖,正仰头喝水,陈岁突然开了口:「知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我矿泉水都没拿稳,洒了一点在衣服上,还好陈岁正抬头看着夜空,并没有注意到。
我忐忑不已,陈岁这话可是个肯定句,我绝对是瞒不过去了。
「呃……有吧。」
「你肯定有!」陈岁自信道,「是不是二班的?」
我心突突地跳着,如坐针毡。
暗恋只是我藏在心底的小秘密,我自私地不愿将它剖出来放在光下与别人。
如果陈岁与林谨言并不认识,我兴许不会如此抗拒。
我这份羞耻的心意如果被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吧。太不自量力了,就我这样的,还妄想与太阳比肩。
见我沉默不语,陈岁拍拍我:「都是好姐妹,不用害怕嘛,我是看你一直看二班那边。」
我的嘴此刻却比脑快,大声道:「没有!我看的是一班。」
陈岁被我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啊?!你喜欢的是一班的?」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愧疚如同海浪般冲刷着我的内心,我骗了陈岁……
秋叶打着卷飘下,落在地面放出轻微的声响,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就着微凉的夜风,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呢?」
「嗯!」陈岁有些害羞地点头,「二班的,从小一起长大。」
十九
那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陈岁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童年往事,我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至隔天,我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概是我的样子看起来太吓人了,就连一向捉弄我的赵俊名都破天荒地塞了一瓶牛奶给我,说让我好好补补,魂不守舍的样子太吓人了,他都不想跟我说话。
放学铃响,我背着书包脚步虚浮出了教室,下楼时碰到了林谨言,我目不斜视越过。
现在这个状态再继续学习肯定也不行,我最后决定这个周末不留校,回了家。
爸妈看见我回家开心得不得了,做了一桌子大鱼大肉。
饭桌上,我味如嚼蜡地吃着眼前的食物,萎靡不振。
爸妈担心地看着我,两人拉扯着躲在厨房低语。
「我吃饱了。」我将餐盘放进洗碗机,「爸妈,我先去休息了。」
我妈立刻拍拍我:「好好休息,不要太在意成绩了。」
我点点头,转身进屋,将门关上,扑进柔软的被窝。
安静狭小的房间,一盏暖黄的台灯将一切都照得温柔起来。
我这条濒死的鱼仿佛寻到了港湾,大口呼吸起来,平复那乱糟糟的心。
一边是我喜欢的人,一边是我的挚友,他们又有从小的情分,我合该祝福他们的。
我是如此渺小,已经足够幸运让我遇到可以追逐的人,实在不应该奢求太多。
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不需要回应。
原来这就是暗恋的感觉啊。
难以忽略的酸涩缠绕在心间,蔓上眼眶。我吸吸鼻子,笑着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星星何与日月争辉。
二十
我睁开双眼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我不由伸了个懒腰。
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和休息,我已然恢复了精气神。
打开门,爸妈正苟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瞅我。
我努力扬起笑:「昨天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爸妈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将我拉到饭桌前,对我嘘寒问暖,使劲给我夹吃的。
「这高三也太辛苦了,知知尽力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赶紧点点头,一个劲证明我没事,让他们别担心。
正给我夹着菜,我爸来了一句:「知知,觉得国外怎么样?」
「啊?」我咬着筷子摸不着头脑,「挺好的啊,学校也都不错,在那里读书应该挺幸福的。怎么了?」
「没。吃饭吃饭。」
我们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我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学校,我慢悠悠地逛着,没想到在拐角正好撞见林谨言和陈岁。
这两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像吵过架一样,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嗨!」
林谨言看到我便冷淡地偏过头,陈岁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瞅我。
心刺痛了一下,我还是尽力维持着笑容。
陈岁上来挽住我,恨恨地剜了林谨言一眼,将我拽走了。
我没忍住,回头去瞅林谨言,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忽地,他抬起眼与我目光相接,好看的眸子里竟透着几分难过。
难过?
我惊异于自己的想法,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想要的大多都能得到,怎么会难过呢。
我轻轻摇头,想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脑袋。
耳边响起陈岁愤怒的声音:「气死我了!我哥就是个疯子。」
对于她这个实验班的哥哥,我还是挺感兴趣的,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他昨晚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我就跟他聊了几句,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关在屋子里,背了一晚上书。」
陈岁看起来是被气狠了,直跺脚:「上半夜光背生物的酿酒流程和公式,下半夜就开始背关于酒的古诗文。」
我不禁笑出声:「你哥是跟酒过不去吗?」
她这哥哥还真挺有意思的。
「你还笑!你看我这黑眼圈!」她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古诗文他怎么背的嘛,我给你学学!」
陈岁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念念有词。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
我笑得前俯后仰:「你哥是个人才!不愧是实验班学霸,这是在玩飞花令吗?」
「飞花令?飞酒令吧!」她哭丧着脸,「你看我都被洗脑了,这些古诗词都会背了!」
「这不好嘛,直接帮你复习。」我一边笑,一边好奇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校园故事啊?」
陈岁突然紧张起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
看她这样,我也不便为难,毕竟是两兄妹之间的话题,我只好挥挥手说算了。
陈岁闻言松了口气。
二十一
回到教室,我刚坐下,赵俊名就伸着脖子凑过来了。
「你好了?」他小心翼翼地仰头看我。
「嗯,好好的。」我对着他笑,将从家里带的面包分给他,「答谢你的,昨天还请我喝牛奶。」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面包,耳尖也红起来。
我有些好笑地瞅着他:「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睨我一眼,他抱着面包扭过头去:「要你管!」
期末考过后便是令人期待的春节假期,这无疑让神经紧绷的高三学子有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考完试的下午,我正努力搬着装满书的桌子往教室里走,赵俊名突然拦上来,坐在我的桌子上。
「快搬呀!怎么?我这么轻,你都搬不动?」
我直接把手一松,桌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哎吱声。
赵俊名直接往桌子上一躺,明显就是不想放过我。
「怎么不搬了?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搬不动了?要不小爷我给你搬吧,快求我呀!」
我咬咬牙,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啊。
这人真的烦得很,亏我上次还以为他转性了,想好好相处来着。
我用力地拖动桌子:「不用,轻松得很,你爱躺不躺。」
赵俊名估计躺着不太舒服,从桌子上跳下来,张张嘴却没出声。
陈岁伸手帮我抬了一下桌角,不怀好意地对赵俊名说道:「哎哎,你说你怎么回事,就指着我家知知一个人欺负是吧,你咋不欺负一下别人呢?」
我回头看到赵俊名慌张失措地避开我的视线:「你们……你们太凶了,就她最好玩。」
我哼笑一声:「就你最无聊。」
赵俊名脸涨得通红,懊恼地看我,我猛地回头,独自搬着桌子走了。
陈岁跟在我身后,憋着笑,在我的怒视下收敛了起来。
二十二
还未到除夕,学校特许高三学生自由进出学校自习。
鉴于学校离市区较远,来校的学生并不多,看门的大爷只给高三学生开了一个教室。
家附近的熊孩子们早已放假,每天在楼下又跑又叫,我实在静不下心来学习,只好带着书来了学校。
失去了老师的管束,教室里乱哄哄的,比起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无奈地叹气,抱着书准备找个偏僻走廊待着,却不想转身撞上进门的林谨言。
他自上而下地看我,眼里蕴着点点亮光。
我抱着书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这让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他敛下眸,与我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靠窗的角落,轻轻拉开椅子,端正坐好。
我停住即将踏出教室门的脚步,鬼使神差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教室里好几个学生正在肆意打闹,还有不顾旁人大声讨论题目的。
这个学习氛围实在是太糟糕了,我紧紧锁着眉头,不由自主地朝林谨言瞟去。
少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姿态放松,长腿随意伸直。
他心无旁骛地捧着书,阳光随着被风扬起的帘子洒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盯着他发呆,心不受控制地咚咚直响,丝毫未察有人站在我的桌边。
「看什么呢?」赵俊名也随着我的目光往林谨言的方向看去,语气不善。
我立刻回过神,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翻开书。
「你在看那个男生?」
我一惊,伸手将赵俊名往下拽,一边小心翼翼睨着林谨言:「你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冷,想着那个窗什么时候能关上。」
话音刚落,林谨言淡漠地抬眼扫过我拉着赵俊名的手,起身将窗户关上。
我羞愧难当,松开手,埋怨着:「你吵到别人学习了。」
赵俊名点点头,将手拢在嘴边,朝着林谨言用气音喊道:「谢谢你同学!」
我忐忑地瞄着林谨言,他绷着身子,视线紧紧黏在书上,没有再抬头。
赵俊名拉过我旁边的椅子就要坐下,我赶紧往旁一躲,小声道:「你干什么?」
「学习啊。」他自然答道。
我浑身上下写满抗拒:「你坐我旁边干什么,位置那么多。」
「这里我就认识你,不坐这里坐哪里?」
赵俊名还一脸委屈,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怕不是又来给我添堵的吧。
我收拾起书,站起来。见他也想起身,我往他肩膀一按:「大哥,求你了,你就坐这别动了。」
被我一按,赵俊名身子一僵,倒真的乖巧下来。
我往旁一跨,坐到隔壁过道的位子上,迎着他不解的眼神,理直气壮道:「这样才能安心学习。」
赵俊名难得听话地点头,耳尖还有些发红。
我再也不敢偷偷瞟林谨言,只好收起心思,努力屏蔽周围的噪音,认真做起题来。
许是见过林谨言在这种噪杂环境也能专心读书,我还真学着渐渐进入状态,整个教室变得安静起来,只剩我与题目相伴。
二十三
除夕夜,万家灯火璀璨。
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淹没了爸妈叫我吃饭的声音,直到他们拍门我才放下手中的错题本,急忙去开门。
「赶紧洗洗手,出来吃年夜饭了,一会春晚就开始了。」我妈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探头看向我的书桌,「今晚就别学了,过年。」
我赶紧点点头:「就来,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回到书桌前,我将翻开的书籍合上,整齐地叠在一起。正当我想按灭台灯,一张遗落在桌面的便利贴引起我的注意。
纸上用工整漂亮的小楷写满了数学解题步骤,思路清晰易懂。
我勾起嘴角,将便利贴仔细塞进数学书里,顺手关上灯。
用过年夜饭,我和爸妈正围在桌前看春晚,手机突然叮铃铃响起。
我抓起手机,转身到客厅角落按下通话键。
「喂?」
「知知!快出来玩!」
听到陈岁的声音,我莞尔一笑:「除夕夜不在家里看春晚,你还想去哪啊?」
手机那头十分热闹嘈杂,陈岁的声音不甚清晰:「听说庙里头炷香最灵了,要不要去祈福!」
我转头看向爸妈,他们无声地做了个赶人的手势,我将手捂在嘴边使声音变得更清晰:「去!」
庙里人山人海,我和陈岁怕被人流冲散,紧紧牵着手。
原本难熬的排队时间,在我们说说笑笑中便飞逝而过。
轮到我们上香时,我们都虔诚地许下愿望。
「新的一年,我爱的人都能幸福快乐,我能够如愿考上药学院。」
上好香,我们正打算转身离开,我突然想起错题本里的那些便利贴。
匆忙摸出口袋里的中国结,我再次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愿考上自己梦想的大学。」
香火缭绕,浑厚的钟声响起。五光十色的烟花骤然在空中绽放,一朵又一朵,经久不息。
我们仰着头,看着这拼尽全力绽放的美丽,露出了自高三以来最轻松幸福的笑容。
「新年快乐!」
我与陈岁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岁岁。」我将攥在手心的中国结放在陈岁的掌心,「谢谢你哥一直以来的解答,这个你帮我交给他吧,顺便跟他说声新年快乐。」
陈岁吃惊地接过中国结,大抵是受节日喜气的影响,她罕见没表示出抗拒,反倒是坚定地点头:「行,保证带到!」
二十四
高三的时间在笔尖悄悄溜走,转眼,教室公告栏上的高考倒计时只剩几十天。
那亮红的数字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将大家都压得快要窒息。
我拍拍那厚厚一沓做完的卷子,正打算抽一张新的,下腹猛地坠痛。
痛苦地趴在桌子上,我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卷子不肯放。
陈岁最先察觉到我的异样,满脸焦急地凑过来扶我。
我本想摆摆手示意没事,却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真要命,好久没这么痛过了。
「这次这么痛吗?」陈岁手足无措,「我去给你倒点热水,现在能上哪给你找点姜茶啊!我们都没人会带这个来教室!」
「我……没事。」我起身虚弱地发出声音,紧皱眉头,又趴了回去。
「你可别说话了!」
陈岁匆匆地跨到过道,手里拿着的保温杯却被赵俊名接过。
赵俊名锁着眉头,担心地看着我:「我去倒吧,你去找点药。」
「真要命,这个时候谁会有药啊!」陈岁急得团团转,突然一拍脑袋,「我去小卖铺给你买!」
我伸出手想阻拦陈岁,校服的衣角却从我无力的手中溜走。
快要上课了,而且这个时间小卖铺也没开门,她得上哪买啊,总不能翻墙到校外吧!
赵俊名盛满了一保温杯的热水,正嘱咐我小心烫,陈岁便跑了回来。
「你不是去找药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赵俊名有些诧异。
陈岁瞪了赵俊名一眼:「山人自有妙计!我回来照顾知知!」
前些日子大降温,陈岁怕冷得很,在桌底囤了好多暖宝宝,这个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利落地扯开包装袋,将贴纸一撕,在空中甩了甩。
「你在干嘛,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把暖宝宝给她?」赵俊名不满道。
陈岁翻了个白眼,得意道:「你这就没见识了吧,不是化学读得好吗?现在这暖宝宝这么冷,不得让它跟空气好好反应一下吗?」
赵俊名安静下来,陈岁将暖宝宝捂了捂,伸手递给我。
我已经疼得有些神经涣散,死死咬着唇,手颤颤地接过暖宝宝,往下腹一贴。
热意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我稍稍舒缓了眉头。
靠着这救命的暖宝宝,我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起码还能努力集中精神上课。
第二节的课间,坐在班门附近的同学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喊:「陈岁,有人找!」
陈岁欣喜地跳起来,小跑到班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红糖姜茶。
「哪来的?」我向窗外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我哥难得靠谱。」陈岁嘟囔,「知知有救啦!」
陈岁拆开外包装,褐色的粉末簌簌落入我的保温杯里。
「你哥怎么搞到的?」我不安地喝着姜茶。
陈岁不在意地挥手:「不用担心他,他自有办法。」
放学后,陈岁搀着我下楼,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岁岁你没事吧?你哥说你不舒服。」
陈岁努嘴:「你看我像有事的吗?」
徐铮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他将探究的目光投在我身上,黑眸闪过一丝惊愕。
半晌,他露出了然的笑容:「身体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
「要你管!」陈岁怼了徐铮一句,头也不回地搀着我走了。
二十五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
赵俊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上次的排名本。
全级排名八十,刚好踩着药学院的线了,要保证能考上还是有点悬乎的。
我偷偷瞟着林谨言的成绩,还是第一,不过我这次又离他更近了一点点,尤其是化学,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了。
我弯起嘴角,下腹的疼痛仿佛也缓解了不少。
「你们就不想听重磅消息吗?」赵俊名有些委屈地挤到我和陈岁之间,我猛地合上排名本。
陈岁没好气地瞥他:「说呗,什么事?」
「哎,你们知道林谨言吗?」赵俊名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就是过年前在班里学习,那个帮你关窗的。」
「哦。」我装作若无其事,「好像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他昨天被没收手机了。」
「啊?」我有些诧异。
学校体谅高三学生全员住校,同意我们带手机到学校,但是只限于宿舍里用。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话,有些胆子大的学生把手机带到班里玩,被教导主任发现后,拉到办公室一顿批,还叫了家长。
自此谁敢在班里玩手机都是个大新闻,何况这次抓的是林谨言,鼎鼎有名的学神。
「听说上课跟哪个小妹妹聊天,被老师发现了。」赵俊名继续说着,视线偷偷地向我投来,「可真勇啊,原来学霸也不怎么听话啊,不知道要让多少少女伤透心。」
「不可能!」
桌椅碰撞的声音格外大声,陈岁突然站起来,把我和赵俊名都吓了一跳。
我环视四周,果然很多人被声响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岁也注意到自己过分激动,看了一眼时钟,坚定道:「就算是手机被没收了,也不可能是跟小妹妹在聊天,我下节课休息去问问。」
我担心地看向陈岁,见她惴惴不安,我苦笑一下,深呼吸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卷子上,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下课铃刚响,陈岁毫不犹豫地奔向二班。
我目送她离开,心酸酸胀胀,嘴角却扬起一丝了然的笑。
林谨言和陈岁站在二班门口的走廊交谈,凑得很近,一看就关系很好。
我正望着他们发呆,林谨言突然抬眼朝这边看过来,但很快又低下头,脸上满是清浅的笑意。
我不愿再看,拿着笔在本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陈岁很快就回来了,可跟我想的不一样,她竟有几分心虚。
赵俊名不知为何对林谨言有着巨大的兴趣,他急急拉住陈岁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陈岁甩开他的手,不满:「你怎么这么八卦!手机被收了,但是确实没跟小妹妹聊天,可别乱说。」
「哎,那他怎么联系家里人啊?」
「不联系呗。」陈岁伸了个懒腰,「大不了找我借手机。」
赵俊名还想追问原因,但陈岁闭口不谈,甚至还有点烦躁地想揍他。我虽然好奇,见状也只好乖乖地闭上嘴。
二十六
俗话说得好,「一模是金,二模是银,三模不如铁」。
高三第一轮复习已经全面结束,一模作为承上启下的考试,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紧张地坐在考场里,拿着书的手不争气地发抖。
深呼吸,深呼吸!
我不断地吸气,呼气,努力地平复着心情。
考场里的学生已不如高三刚开始那会多了,好多学生选择了出国或者直接工作。
大家都按照着自己应有的轨迹,不停地走着。
因为考场少了好多人,座位理所当然发生了变动。
可我没想到,林谨言竟然跟我坐在了同一列,而我又成为了这一列最后一个学生。
救命!这意味着考完试我得收卷!
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我更紧张了。
一模考试的这两天,我的状态都非常差。
大概是因为一模对我而言实在太重要,让我对它产生过分关注,压力骤增。
前三场考试,我都是卡着最后一秒停笔,浑浑噩噩地收卷子,无暇关心其他。
好在一喊收卷,大家都赶着去食堂吃饭,考卷一张张整齐地放在桌上,我收卷收得异常顺利。
最后一场考试是英语。
我英语向来苦手,但那一场却出乎我意料地简单,我早早便做完了试卷,甚至还有空闲检查。
我仔仔细细把题目又做了一遍,认认真真地对过答题卡,终于松懈下来。
人一空闲,就容易想些别的东西。
我的视线瞟到了前几排林谨言的背影上,少年披着长袖校服,低着头,左手随意翻动着卷子,右手熟练地转着笔杆,明明是肃静的考场,也掩盖不了他那份属于青春的朝气和自由。
他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便是这考场里最耀眼的光。
我呆呆地看着他,猛地想起一会还要收卷,心跳不由加速了几分。
前三场考试收卷时,他都不在,求求一会收卷的时候,他也赶紧回家吧!
但事不如人愿,我正慢慢吞吞地从后往前收卷子,林谨言还死死坐在座位上不肯走。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离他近一步,我的心跳就更剧烈一点,咚咚的声音让我难以忽视。
热度慢慢攀上我的脸和耳朵,就连眼眶都在发烫。
捏着卷子的手,微微抖着,我要不停地深呼吸,咬紧牙关,才能稍稍平息颤抖。
坐在他后排的女生正紧张地写着班级姓名座号,我只得挨着林谨言,等着女生把姓名写完,我便可以一次收上两个人的卷子。
林谨言仰头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写着什么。
好奇心作祟,我忍着羞意,偷偷向他桌子瞟去。
他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他写得很慢很慢,又写得十分用力。
我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这是在干什么?
正当我猜测着他的用意,老师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快点!都别写了,卷子收上来。」
女生把姓名写完,胡乱将所有的卷子往我怀里塞。
林谨言见状也站起身,双手捧着卷子,温柔地放在我手中的试卷上,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指。
肌肤相接处仿佛点了一把火,一路烧至大脑,热度过高,我一下宕机了,抱着卷子转身就逃。
身后传来了他一声叹息。
二十七
一模考试对我而言,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我的英语超常发挥,甚至连作文都成了范文,有幸跟林谨言的作文印在一张纸上供人传看。
与之相反的是,我的化学发挥失常,选择题竟没有一道做对。
我沉默地坐在桌子前,手里捏着化学卷子,有些委屈。
化学是我花时间最多的科目,没日没夜地做题复盘,我怎么会考成这样。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化学老师把我叫到了走廊外谈话。
他说这次化学很简单,全级选择题的平均分很高,只有我一个人题目全错。
我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老师安慰了我几句,一再坚持让我以后好好检查答题卡,不要犯这种涂错答题卡的错误。
我张张嘴,也没能说出真相,只好点点头。
是的,我不是涂错答题卡,我真的是深思熟虑后全部选错。
我再次翻阅卷子后,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的化学基础,一塌糊涂。
我蔫蔫地回到教室,叹口气,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拿出了化学错题本,我正打算把题目抄上去,赵俊名一下出现在我身边,抢过了我的卷子。
「哇!你很可以啊!这么简单的题都错,我不用复习都比你考得好。」他竟有几分得意,「你看你每天写错题本有什么用,还不是考不过我。」
委屈难过一下涌上心头,我鼻子一酸,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啪嗒——
错题本上的字被泪水晕开,逐渐模糊起来。
陈岁忽地站起来狠狠推开赵俊名,他一时不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陈岁咬着牙,冲过去揪住赵俊名的衣领:「你就非要这么说话吗,能不能离知知远一点!这可是一模啊!」
赵俊名气不过陈岁对他动手,嘴硬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还不给说了吗?」
是的,他没说错,是我太差劲了。
我的手摸上了那张画了红鸭蛋的答题卡。
我真的在努力了,为什么会考成这样。
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汹涌而下,我心里蕴着气,站起身抹抹眼泪,冷冷看向赵俊名,一字一句说道:「是,你没说错,就你最棒了。」
我抓着卷子,跑出了教室。
寂静无人的楼梯口,头上老旧昏暗的灯一闪一闪,伴随着呲呲的响声。
我蹲坐在楼梯,人生第一次逃了晚自习。
抱着腿,我将脸埋进膝盖呜咽。
哭得正起劲,楼上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哥,你这次化学竟然拿了满分!」男生的声音有些激动。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躲在楼道哭,还能有人来给我精准捅刀。
眼泪流得更欢了。
「嗯。」另外一个男生满不在乎地回应。
「林谨言,我从高中以来就没拿过满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下次一定。」
……
淦!
我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都顾不上难过了,在男神面前丢脸,这哪里遭得住。
站起身正想走,他们的脚步声已在身后,跑也跑不掉了,我只好一屁股坐下来,自暴自弃地埋着头。
「是不是在哭啊?」男生用气音说着,但楼道实在过于安静,一字一句皆进了我耳朵里。
我想起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似乎是那个徐铮。
林谨言与徐铮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我突然意识到我手上还捏着那张耻辱的化学卷子,而且卷子正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外面。
考场情场两失意。
我怎么这么惨!我那惨不忍睹的分数一定被看到了。
悲从中来,我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手不断地收紧,卷子都快被捏成个球。
「咳。」林谨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得很轻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你应该庆幸的,这次不是高考。一模这几题错了就错了,改正了,高考就不会再错了。」
狭小的空间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啊?你在说什么?」徐铮似乎有些困惑,沉默片刻,便听见他的憋笑声,「哥,你在安慰扫……呃,少了几分的我,你说得太对了!简直太贴心了!」
林谨言没有再说话,脚步声渐行渐远,我的手一松,卷子立刻舒展开来。
他说得对,这不是高考。
还好这不是高考,我还有机会弥补。
尽管他安慰的不是我,但我确确实实被点醒了。
我缓缓站起身来,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迎着晚风,感激地朝他们远去的方向望去。
谢谢你,林谨言。
二十八
回到了教室的我,一扫之前的萎靡。
正巧今晚是化学老师值班,看见我满脸泪痕,安慰地对我点点头,并没有指责我逃了半节课。
朝座位走去时,赵俊名正偷偷望着我,脸上满是自责内疚。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赌气似的将头埋进臂弯里,不再搭理我。
正好,我也懒得搭理他。
我拉开椅子坐好,对担心我的陈岁摇摇头,示意我已经没事了。
陈岁多瞧了我几眼,确认我没事后,将亮起的手机塞进了书包里。
我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再看一眼桌角便利贴上的目标,坚定地埋进错题本里。
六月的风,终究带着压抑与焦灼吹进了教室。
离高考只剩下七天。
晚饭的时候,陈岁看着前排偷偷拉手的情侣,困惑地问我:「为什么好多人都要在高考前告白啊?」
我咬着勺子,细细想了想:「大抵是太压抑了,或者想把握住最后的高中生涯,不留遗憾?」
陈岁拿筷子戳戳饭,心不在焉地回应:「那知知怎么看这件事?」
「你不会想告白吧?」我试探。
陈岁立刻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看这事不怎么样,先不说早恋抓得严,高考只剩几天了,现在告白不是耽误人吗?」我又舀了勺汤,「要是我被告白,心情大起大落,还要想想怎么回应,这不是干扰我嘛。」
陈岁一愣,赞同地缓缓点头:「那要是你去告白呢?」
脑海里不由闪过林谨言的脸,我立刻晃晃脑袋:「那不可能,我不会做这件事。就算我真的想不开去告白了,到时我收到对方的回复,不又是大起大落,我还不如拿这时间多背两个单词。」
「也是……」陈岁仿佛不死心,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高考后告白呢?」
我头也不抬:「这倒是没啥问题,但是要是异地恋那就麻烦了,不过我家里也不让我大学毕业前谈恋爱。」
陈岁突然笑起来,她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知知,我现在就很好奇,未来有一天你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我倒是想看看哪头猪能拱到你这棵白菜。」
听到这话,我也没忍住笑出声。
我谈恋爱会是什么样,连我自己都好奇。
我摆摆手:「少开我玩笑了,赶紧吃饭。」
与陈岁挽着手臂回教学楼的时候,我认认真真地将这条走了三年的路刻入心里,还有七天,我就要与这里永远告别了。
告别食堂打饭经常手抖的阿姨;告别表面严厉私底下却温柔的老师;告别朝夕相处一起拼搏的同学;还有告别他,那个在我心中如光一般耀眼的男生。
这么想着,我有些忧伤,仰起头往二班望去。
那个心心念念的男生正迎着风,靠在走廊看书,夕阳将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光,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神圣。
仿佛有什么奇妙的缘分,恰好在这一刻,他从书里抬起头来,视线与我相接。
他的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星,温柔而又澄净,闪闪地发着光。
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笑起来,忽略渐乱地心跳,将陈岁轻轻一拉:「林谨言好像在看你。」
二十九
高考前一天,所有的科任老师都到了场,为我们送上了祝福。
向来话少的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温声细语地说着:「你们这一年的努力辛苦了,希望你们高考取得好成绩。往后的人生再回忆起这段时光,你们会感谢和喜欢这个拼尽全力的自己。」
班里的气氛难得哀伤。
过去我们不懂什么是离别,在此刻,我们仿佛触碰到了它。
明明窗外烈日高照,我的心里却下起了一场淅沥沥的雨,离愁随着雨落在心上,泛起涟漪。
未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们在高考这个节点交会相交,终究会越行越远,奔向未知的远方。
也许有些人,从此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相见。
有低低的啜泣声在班里传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老师们,辛苦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如同每天上课下课那般对老师们鞠躬。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高考如约而至。
十二载寒窗苦读,终要在这短短两日绽放属于每个人的光芒。
当卷子收齐,那句「考试结束」响起时,整个世界突然明亮起来。
纷纷扬扬的卷子如雪花般从高楼落下,压抑了许久的高三学子释放着自己的情绪,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小心翼翼抱着一箱又一箱的书路过那些喧闹。
踩着地面残留的卷子,我有些恍惚,仿佛这只是普通的一场月考。
我还未意识到这就是结束了,如同往常般与同学道别。
校门口,我爸妈焦急地等在那里,见我出来,满脸笑容地迎上来,接过我手中的箱子。
将所有的东西搬完,爸妈迎我上车,当车引擎启动时,我趴在窗上,不舍地望着待过三年的校园愈来愈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再见了,高中。
三十
我红着眼坐在桌前,仿佛一只易怒的狮子,下一秒就要咆哮。
「你们到底瞒了我多久?」我的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爸妈坐在我的对面,低着头将录取通知书和机票订单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国外的录取通知书,我撇过头不愿去看。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会问我国外怎么样……」我自嘲地笑笑,苦涩道,「我是不是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知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国外读书的环境也不差。」我妈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躲开。
「所以,你们瞒着我,帮我找了中介,拿着我的成绩去报了我不知道的学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哽咽道,「我今年十八岁,法定成年人,可我连一个决定都做不了。」
我的手紧紧握着,指尖压得通红,我突然轻轻笑出声:「可笑吗?我觉得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还在这里为高考拼尽全力,只为上那所药学院!」
眼泪簌簌落下,我转身进了房间,将门狠狠摔上,锁紧。
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我掏出手机。
十分钟前,陈岁发来最后一条短信:「知知,我去外婆家了,没信号了,我们出成绩那天见。」
我们还能见面吗,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狠狠地将屏幕按灭。
等我从睡梦中惊醒,张开双眼,窗外的车流早已蜿蜒成一道银河。
我妈轻轻地拍着门:「知知别不吃饭,这事我们确实做得不对,没有告知你,但是你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我憋着气,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我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随后将我搂进怀里。
我爸站在大门外,捏在手里的烟在黑夜中明明灭灭。
「知知,你以为妈妈想让你离开吗?」我妈紧抱着我,突然哭起来,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我肩头。
我心中满溢悲伤,却还是轻轻推开我妈:「对不起……但是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我从厨房拿出饭,将自己再次锁进房间。
坐在书桌前,我抚过那些曾经努力读过的教科书,有些不甘。
我确实是在生气,我气父母还将我当小孩看,所有的事情都给我安排好,用爱的名义绑架我,从不关心我是否愿意。
可理性告诉我,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国外的教学环境也不比国内差,而且更加多元化。
我一直待在这个小城市,按着既定的轨道在走,就如同被锁进笼中的鸟。
我真的很想飞到外面去,不只是去往省城,而是飞往更广阔的世界。
那里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习俗,还有不同的自己……
我不由轻笑。
在陌生环境的我,又会是怎样的。
面对困难时,不会害怕得一直哭吧。
想到这里,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三十一
离别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似乎有迹可循。
我拉着行李站在机场,过了身后这道门,我就要正式踏上未知而又孤独的旅程。
我妈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我爸扶着我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们。
「你一个人在那边能不能行啊……你都没有一个人出过门,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都怪你!」我妈疯狂地捶向我爸。
我绽开最灿烂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我可以的,你们放心,我可以照顾自己了,绝对不会饿着自己的。」
朝着我爸点点头,示意我爸好好照顾我妈,我爸回以一个让我放心的眼神。
我最后用力地拥抱我爸我妈,对着他们挥手:「我该走了,爸妈保重!」
转过身,我摸摸口袋里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坚定地跨过了安检的门。
过去与未来,仿佛一下被隔绝开了。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我终是走到了登机口。
我望着远处那一架架承载着乡愁与希望的飞机,还是落了泪。
在这里,我的父母看不见我,我可以尽情地哭出声。
我怕他们担心,我必须坚强,必须无所不能。
我蹲在窗边的角落,不住落泪。
口袋里传来振动,我掏出手机。
是陈岁的电话,我竟一时胆怯,不敢接听。
手机响了很久,我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陈岁急切的声音传来:「知知你去哪里了,今天出分了,你怎么没来学校!我跟你说,你的分数妥妥能上药学院!」
我低低一笑,又落下泪来,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对不起,我失约了,我不去省城了。」
陈岁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知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我在机场,在等去A国的飞机。」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过了很久,机场的广播开始播报登机,电话里传来崩溃的哭声:「陈知春,你个骗子!骗子!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嘟——
电话被挂断了。
三十二
叮叮叮——
手机响了,我发僵的手指轻颤,回神按下通话键。
「喂?」
「知知!你怎么不回我信息!你真的还在喜欢高中那个男生吗?」陈岁急吼吼地说道。
我难得坦荡:「对。所以说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往后再遇到的都不如他。」
「我的天!你是疯了吧!一班到底是哪尊大神值得你这么喜欢啊?」
想起当初随口编的谎,我瞬间噎住,试着转移话题:「我昨天刚回国,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说想安排我去相亲。」
「啥?!相亲?」陈岁听起来十分激动,「你去相亲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哥,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不来当我嫂子吧!」
「你可别被你哥听到了,他那么好,怎么看得上我?」我低声道。
我还真跟陈岁的哥哥打过几次交道。
刚出国那会,陈岁跟我闹绝交,但是我的成绩单和毕业证都在她手里,最后只得让她这住同小区的表哥给我寄了过来。
我们加上了微信,我立马向他表达了感谢和崇拜,他也问问我在国外的生活情况。
总的来说,她这哥哥谦逊有礼,待人温和,我对他印象挺好。
陈岁不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就他?你看不上他才对,我愿意让他拱我家的白菜,他还不赶紧拱?」
我笑出声:「可别打趣我了。明天我想请你们吃个饭,这些年也挺麻烦你哥的。」
「啊!」陈岁的声音停顿了下,电话那边传来「沙沙」的翻纸声,「明天我和徐铮要去挑婚纱,估计没法跟你们一起吃饭。你们俩先约,等过两天再一起聚。」
「行,改日再约。」
我正想结束电话,陈岁骤然出声:「知知,我觉得当年除夕去上香的寺庙还挺灵验的,你要不要再去求个签?」
陈岁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这回事。
那年虔诚许下的愿,似乎都实现了。
虽然最后我没有去药学院,但是我那年高考的分数确实高出了录取线十来分,四舍五入,也算是考上了。
我把下午的行程定在了庙里,先去还个愿,再顺便求个姻缘。
古朴的寺庙一如当年模样,工作日的原因,来参拜的人寥寥无几。
往功德箱里塞了点纸币,我取过装满签文的竹筒,默念心愿。
竹签很快跌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拾起竹签,带着忐忑向一旁的解签老人请教。
老人抬了抬老花眼镜,捏着竹签端详了好一会,在我稍显不安时,转身撕下一张签文递给我:「大吉,好运将近,心想事成。」
我舒展开眉头,接过签文,连声道谢。
走出寺庙,我还有些恍惚。
难道我的真命天子真的是在相亲认识?
晃晃脑袋,我想起明天约饭一事,匆匆打开微信,找到「严哥」的备注,发了条信息。
有一回与陈岁打电话,徐铮在电话那头喊了几句「严哥」,回头我便备注上了。
很久没联系了,多亏这个备注,要不还真不好找。
我:「我回国啦,你明天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
消息才刚发出去,我就立刻收到了回复。
严哥:「好。」
如愿收到回应,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我:「有想吃的吗?」
严哥:「我都行,看你。」
我:「好久没回高中看看了,要不去附近吃?」
严哥:「嗯好。」
我:「那明天早上11点在校门口见行吗?我估计学校这会进不去。」
严哥:「可以进,报毕业年份就行。」
我:「那好,要不就在你们二班门口见面?」
严哥:「好。」
三十三
这是我出国后,第一次回母校。
早上十点,我迫不及待地坐车到校门口,报上毕业年份,门卫大叔果然把我放了进来。
正值暑假,学校里空空荡荡,只余簇簇白色的七里香在暖风中盛放,幽香阵阵,一如当初。
拾级而上,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带着怀念,转过熟悉的楼梯口。
我曾在这里为化学而痛哭,又因少年的寥寥几语振作。
现在的我,已不再为化学发怵,它早已成为了我学习生活的一部分。
当年陈岁还真是一语成谶,出国后我垂直入了传说中的四大天坑。
漫步至曾经的班级门口,我趴在走廊朝二班门口望去。
多年前,我在这里仰望追逐过光。
如今这光是否愈加耀眼,是否照亮了他人的心。
我掏出手机,闲闲地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留念,退出相机功能后,我的手指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博。
出国后我曾在陈岁的关注列表中,搜到了林谨言的微博,紧张地点开,他的微博与他的人一样干净。
年少时的暗恋如同在光下闪着七彩流光的泡沫,美丽却又易碎,只好远远地看着,期待它能够为自己停驻久一点。
我故技重施,点进了林谨言的头像。
五天前,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账号,发了唯一一条微博:终于能奔向你。
光终究成为了别人的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脑海里似乎响起五月天《温柔》中的歌词,我不禁感慨万千。
退出微博,我从怀里掏出发旧的「护身符」。
这张被折叠成小块的纸,自我出国那天就带在身边。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它,林谨言和我的名字一同露了出来。
那是一模的优秀英语范文,我有史以来,离他最近的一次。
是时候该放下了。
暗恋五年,我从未后悔。
但今天过后,我也得试着接受新的人,奔向我应有的轨迹。
双手捏住这张纸,我要撕掉它,彻底告别过去。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了走廊对面阵阵脚步声。
我缓下动作,正如当年那般,朝二班门口望去。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静音键,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好久不见。」
三十四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我怔怔看着那熟悉的背影。
林谨言,似乎又长高了。
提及这三个字,我倏地回过神,连忙掏出手机,点开陈岁的微信,疯狂轰炸。
我:「陈岁,你给我出来!你哥怎么会是林谨言啊!」
退出陈岁的微信聊天框时,我一眼看见了那个「严哥」的备注,眼疾手快地改成了「谨言」。
「你……感觉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