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旧梦(2 / 2)

盛云霖微愣:「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说『如果』。假设的话。」

「哦,那就只能想想别的法子了。」盛云霖道,「先委屈她一下,让她进宫封个贵妃,日后的事情说不准,真有机会再扶正。」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除非霍玄承真心归顺,霍家为陈煜效忠,同时又肯被她削去爪牙、不再影响皇权,否则霍家她还是要除掉的。

但话说回来,若霍玄承真的乖乖听话,那她也不介意让霍琬好好当这个皇后,乃至成为未来的太后。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都太遥远了,盛云霖觉得自己没法判断很多年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陈煜对她道:「但我舍不得。」

年轻的帝王坐在她的右侧,用哀伤的目光看着她:「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我一定舍不得委屈她的。」

盛云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还好只是如果,否则真有这么个人出现了,我也舍不得让你难过啊。」

「……」陈煜的眼帘低垂了下去。

「你发现了吧?霍琬很喜欢你。」盛云霖道。

「是吗?我没注意。」

「嗯,小姑娘的眼神藏不住。」盛云霖低声道,「让她当皇后吧,不要舍不下这个位置。我们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才有了今天,总得要交换出去一些东西,才能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阿姊,我有的时候,会怀念在掖幽庭的日子。」陈煜的语调低沉,「那个时候,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

「是啊,相依为命。」盛云霖感叹道,「不过,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歌舞献罢,烟花升空。席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成群地凑在一起,望向天空。一束束冲天的花火在高空中绽开,五颜六色,接连闪烁,极致绚烂,照耀的夜空如同白昼一般。

陈煜和盛云霖也站了起来。

盛云霖亦跟着众人抬头,注视着高空中绽放的烟花,是以她并没有发现,身旁的人也在注视着她。

震耳欲聋的声响更是将宴席上的热闹情绪推上了尾声,不少女孩儿兴奋地指着空中,却被母亲小声批评不够端庄,当心入不了陛下和长公主的眼。

她们都很年轻、活泼、漂亮。世间最美好的形容词似乎都可以用在这些少女身上。

可陈煜却觉得,这么多明丽翩跹的身影,都不及盛云霖温柔端庄地立在他身旁。

元德四年,帝后大婚。

皇上大婚之后,宫中亦开启了第一场选秀,原本冷清的后宫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待新选入宫的秀女们都得了位分与封号,霍琬便带着六宫妃子来向盛云霖请安,盛云霖赐了茶,随便讲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接着表示自己喜静,日后无事便不用来未央宫了。

此后,偌大的未央宫,几乎只有皇上和朝廷重臣会出入。

皇上的婚事已定,长公主却是不着急的样子。宫内宫外便也都品出了意思,看来长公主并没有招一位驸马的打算,是准备久居宫中了。

这倒也正常。如今长公主权势滔天,也确实找不到一位合适的驸马。更何况,皇上也从不提起,想来亦无此意。

琢磨完了这对天家姐弟的想法,有心之人,便又起了别的心思。

——开始有人往未央宫里送人了。

——男的,好看的。

盛云霖起先觉得莫名其妙,都给退了回去。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头会错了意,居然以为她是对人选不满意,于是又变着花样送了几个新的过来。

彼时盛云霖正在批折子,正写下一句「此等小事,谢大人以后无须上禀,自行处理即可」,兰草却跟她说,新一批人已经进宫了。

下面自然是寻了名头的——诸如「此人戏文写得好,在民间颇有名气,可以留在宫中为长公主写故事解闷儿」之类的理由,总之表现得一副于盛云霖有用的样子,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盛云霖挨个儿了解了一下每个人的出身,以及是谁送进宫的,最终权衡了一番,留了两个。

一个是江湖刺客,善隐于暗处,总是一身黑,从头蒙到尾,就留鼻子眼睛在外面。盛云霖召他来问了两句话,又掀了他蒙着脸的头套,心道此人长得甚好,身材也甚好,为何想不开去当刺客?然后摆摆手,让他去给陈煜当暗卫了,交由御前带刀侍卫李铭管着,若有异动,杀了便是。

另一个则名为顾章清,本是罪臣之子,依律不可入仕,但文章颇负盛名,相貌亦俊雅端秀。盛云霖也瞧了他的文章,觉得以他的年纪来说,写得确实还可以。然而比起当年冠盖满京华的谢斐,还是差了一些。最终这个留在了身边,可以在她眼睛疼的时候给她读奏章。

此二人风格迥异,刚被留下时,底下的人也摸不清长公主到底喜欢哪一款。不过随着时间积累,朝臣们发现那位姓顾的似乎常出没在未央宫内宫,肯定更得宠一些。

盛云霖听了传闻,亦没辟谣,还给了顾章清好些赏赐,以示恩宠。

于是外头的谣言传得更凶了,都说顾章清现下是长公主身边最得脸的人了。

科举结束后,谢斐又被盛云霖安排去寿阳处理旱灾。本来这种事情无须太傅亲自前往,但当地势力盘根错节,发放下去的赈灾款一层层地被盘剥,到了百姓手上时几乎就不剩下什么了。于是夏日的旱情一直被拖到了秋日还没完,秋闱一结束,京城一解封,便有寿阳的百姓上京来击鼓告御状。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盛云霖耳中,让她不得不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思索了一阵,还是派谢斐去了一趟。

谢斐一去三月,再回来时,已是冬天了。

他刚回到京中,就连路过谢府大门时都没进去,直接马不停蹄地入了宫。

未央宫外,兰草亲自迎着他:「太傅大人,好些日子不见了。听说您今日回来,殿下一直在披芳殿等您。」

谢斐微微颔首,随后问道:「今日怎么劳动了兰草姑姑?」

众人皆知,兰草是盛云霖从掖幽庭带出来的人,自盛云霖摄政以来,一直是盛云霖身边的掌事姑姑,现如今亦是未央宫的总管姑姑,深受信任。就连被请来未央宫议事的亲信大臣们,都会给这位姑姑几分薄面。

按理说,她平日侍奉在长公主身边,只有皇上来了,才会亲自相迎。往日里谢斐到了未央宫,也是旁的宫女出来迎接的。

兰草回道:「太傅大人有一阵儿没来未央宫了,如今这里的人都换了一批,奴婢怕新人毛手毛脚的,怠慢了太傅大人。」

「上次那个呢?」谢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乱棍打死了。」兰草的语调恭敬且平淡。

谢斐「嗯」了一声。

他猜得没错,上次的宫女应当是故意把他引到了盛云霖沐浴的地方,想让盛云霖降罪于他。

后来他忙于秋闱,宫中则忙着帝后大婚,两处刚告一段落,他又去了寿阳,是以一直没有再来过未央宫。

此番兰草很是慎重,亲自将他带到了披芳殿门口。披芳殿里烧着银丝炭火,一室的暖意。盛云霖半躺在贵妃榻上小憩,身上盖着薄毯。她旁边坐着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正低声读着书。

谢斐从寿阳回来,一路也有听到这个顾章清的事迹。他本不甚在意,依照他对盛云霖的了解,盛云霖必然是掌握了一些别的信息,才留下了这个顾章清,恐怕还要利用他往外传一些话。

但此时此刻,谢斐真见到了此人,却还是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在乎。

「顾公子,太傅大人来了,您先避一避吧。」兰草对顾章清道。

顾章清却没起身。

「殿下让我读书给她听,没说什么时候停。」顾章清道,「何况殿下在休息,大人为何不在偏殿等候?待殿下醒来后,我自会告知大人。」

兰草面上有些不快。

这两个月,盛云霖颇为「宠爱」这个顾章清。兰草认识盛云霖有近十年了,这些年来,她最大的经验就是,盛云霖越明面上对谁好、抬举谁,谁就越是死到临头了。

但像顾章清这样,恃宠而骄到这个地步的,也是少见。

兰草不想在这个时候翻脸,便对顾章清道:「长公主殿下曾经留过口谕,凡是太傅大人前来,众人皆需退避。这是顾公子进宫之前就定下的规矩,殿下可能没跟公子提过。」

顾章清皱了皱眉,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跟着兰草出了披芳殿。

整个儿过程里,顾章清发现谢斐似乎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颇有些不快。

「太傅大人很得长公主殿下宠爱吗?」他低声问兰草。

「怎能用『宠爱』这种词来形容?」兰草蹙眉,「太傅大人每次升迁,都是凭借实绩的,他也从不是那等溜须拍马之徒。」

「听上去还挺刚正不阿。」顾章清的言语间颇为不屑,「那为何殿下还没醒,他就要进去?不知道避嫌吗?」

兰草斜看了顾章清一眼,突然就不想给他这个脸面了。

此人惯会蹬鼻子上脸,还是得让他认清一下现实才行。

「太傅大人是特别的。」兰草强调道,「他在前朝连升三级的殊荣,本朝开国以来还是头一回。其太傅之位,亦是殿下亲封的。太傅大人乃朝廷仰仗的股肱之臣,顾公子最好不要和他相比较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见兰草这般不客气,顾章清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兰草矜持地走开了。

不过,即便对顾章清如此说,兰草其实也把不准长公主和谢太傅之间的关系。

在外人看来,谢太傅自然是长公主的心腹大臣,但长公主亦曾对她说过:「其实谢斐这等清流,是看不上本宫的。」

彼时她惊讶道:「怎么会?当初在掖幽庭的时候,太傅大人还专程找来过。您也说过,他曾经是您的老师。」

「是啊,所以从那会儿开始,他便觉得我是块不可雕的朽木了吧。」长公主轻声道。她眺望向远处的宫墙,眼里有淡淡的哀伤,像是在怀念那些很遥远的时光。

兰草只得安慰道:「不会的。太傅大人的忠心,您和陛下都看在眼里。」

长公主却摇了摇头,对她道:「只要太和殿上坐着的不是昏君,他都是一样的忠心,是谁都没区别。」

兰草没有再接话。

但她却觉得,是有区别的。

她陪了盛云霖那么久,深知盛云霖对谢太傅有多特别。上次谢太傅误闯内宫的事情,未央宫的人多少都有听闻,但最后长公主却是和太傅大人并肩走出来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用行动默许了这件事。虽然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而太傅大人……这些年来,但凡是长公主交代的事情,他没有一件不是堪称完美地完成;但凡是长公主要推行的政令,无论朝堂上反对的声音有多大,他总能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

他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盛云霖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丝毫没有发现耳旁的读书声停了。

谢斐亦没有叫醒她。

他抄起了那本顾章清读的《徐霞客游记》,正是《滇游日记》的那一部分。

——是想念当初的云南王府了吗?还是在想念小时候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日子呢?

谢斐放下书,又看向了盛云霖。三个月未见,她似乎又清减了一些。旁的人到了秋冬都是贴膘,她为何反而瘦了?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仔细照看。

但转念一想,这几个月里,科举和皇上大婚撞在了一处,平日里政务又那么繁忙,她累成这样,也不稀奇。

外头开始下雪了,雪花如同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荡着,估计今晚过后,整个京城都要被装点成一片银白。气温似乎更低了,谢斐又替盛云霖往上拉了拉毯子,掖好。

——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顾章清替你做吗?

想到这儿,谢斐的眼帘低垂下来。

恍若鬼使神差一般,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极轻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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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07-0517:16·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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