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督军的脸。
只看到他军装的肩章和大衣包裹下宽厚而笔挺的后背。
通过他们的谈话,我隐隐察觉不对。
坤蒙一向与督军不睦,两家斗了风风雨雨几十年,谁也不服谁。
怎么如今倒像来投诚,甚至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督军。
他俯首垂眸,浏览阿诚递交上的文件,“C国政府出手了,条子派卧底潜入缅北,早早,外面不安全。”
督军的声音如冬日雪竹,磁性沉毅,还有淡淡的温柔。
我曈孔倏地放大,心跟着他这句话狠狠一颤。
难道说,他并未怀疑我和沈枭,仅仅只是担心我的安危?
我抬眸。
见他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衣袖若隐若现的水墨香沁入鼻息。
我吸了吸鼻子,“延叔,您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水墨儿味?”
他执笔的腕子一顿,“我平时用毛笔写字。”
他的身子挡住了些。
我乍一看,仅仅只能看到那些笔锋勾勒出的锐利气势。
我问,“延叔,您平时都写些什么。”
督军放下毛笔,捻起宣纸递给我,“看看。”
我忙接了过来,柔软的宣纸上,写着大气凛然八个大字——
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我一时不明其意,只知字迹干净潇洒,一撇一捺颇具风华。
见我好奇,他问,“早早,你会用毛笔吗。”
我摇头说从来没碰过,十岁就没上学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想学吗。
我一愣。
他从笔架取出毛笔,沾上墨汁,拿了一张宣纸,捋平摊开在桌案上,“早早,来。”
我一时无措,他笑说教你。
督军其实很少笑。
他沉稳刚毅的五官和在缅北的地位,都适合不苟言笑。
偶尔淡笑时,眼角会浮起细碎的皱纹。
落在我眼里,格外儒雅斯文。
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走到桌案前。
督军绕到我身后。
没有触碰我的手,只是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我一笔一划。
浓墨在薄软的宣纸上勾勒出痕迹,是仙骨凛然的瘦金体。
他十分安静沉默,刚毅的侧脸贴在我脖颈,我余光能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我今天穿一件白色锦缎旗抱,貂毛奶白披肩,正好衬的上他笔挺的军装。
我们挨着窗,一阵风漫过,带起我发丝缠上他领结和袖扣。
他浑然无觉,一味低头全神贯注。
花厅铺满细碎的夕阳。
他垂着眼帘,一派温柔儒雅,我实在无法将冷血与杀戮联想到他头上。
有一缕扫过他鼻梁,我动了动,他抚在我腰间的手一紧,沉声道,“你乱动,写出来的字会很丑。”
我们贴的太紧,他宽厚的胸肌透过衣衫摩擦我的后背。
我浮起一层虚汗,无声无息的浸透了旗袍。
我浑浑噩噩晃了神,他立马扣住,温热厚实的大手带着我落下最后一笔。
他轻笑,“认得吗。”
我低头。
“姜早”二字映入眼帘 。
我楞住了。
这是我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字,锋利又安静,风吹又流光。
正当我沉浸欣赏时。
一声歇斯底里的嗓音隔着门老远传来。
“督军,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