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慕念瑶很快到了。
上车后我才发现，副驾上多了个篮球靠枕。
挪开，又看到了一盒拆封过的避孕套。
犹豫了一下，我选择坐在后座。
慕念瑶眼睛依旧盯着手机，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随口说道：“怎么想起来游乐园玩了，婚礼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
“我记得你一直想坐摩天轮来着，等我有空了，好好陪你玩个痛快。今天本来也不想打扰你的，是我妈想见你。”
在慕念瑶眼中，婚礼是我一个的事情。
她永远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我。
我没回答，眼睛酸酸的，被风吹得很不舒服。
到了老宅，只剩下一桌残羹冷饭。
妈妈在和慕叔叔寒暄。
慕阿姨热情的拉着我的手。
“小凌，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你赚的不多，但是单纯又顾家，和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不同。”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瞥了苏星辰一眼。
“虽说以念瑶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但是我也劝她，要珍惜。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入赘。”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婚后也别工作了，早点要个孩子，以后就留在家里专心照顾念瑶吧。”
我敷衍的应了几句，再抬头，慕念瑶已经到了苏星辰身边。
她拿来新郎服和伴郎服，让我们试穿。
“知道你忙，所以就让星辰去挑了，他眼光一直比你好。”
发黄的二手西服，还破了一道大口子。
倒是穿着白色高定西服的苏星辰，更像是新郎。
慕念瑶有些着急。
“一定是店家搞错了，不关星辰的事。”
“只是这么晚了，再去换也来不及了，等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没关系。”
我淡然的想要脱掉外套。
苏星辰却提议拍个大合照。
挤来挤去，把我挤到了最边边，自己站在了慕念瑶身侧。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又拌了我一下。
最后拍出来，只有一个模糊到看不清人脸的身影。
慕念瑶说要重拍。
我笑笑，“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时间不早了。”
一起拍合照的愿望，早就已经被我划去了。
苏星辰红着眼睛说对不起我。
“哥哥，你别生气为难念瑶姐姐，我今天晚上就算是跑遍整个城市，也要给你找一件满意的西服。”
说着，他哭着跑了出去。
慕念瑶瞪了我一眼，追了上去。
我只觉无趣，抱着破烂的西服独自离开。
反正明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回去后，我最后清点了一下行李。
忙到了凌晨，没想到居然翻出来慕念瑶的日记本。
日记里记载着，几年前慕念瑶最落魄时，与苏星辰在青旅中相识的经过。
最关键的几张却被撕掉了。
只留下一句话，“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后边的一本接一本。
无一不是在诉说着自己对苏星辰的怀念。
答应我求婚的那天，她的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曾经年少无知，错把泥沙当星星，错过此生唯一的挚爱。此后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苏小凌变成星辰。”
“往事不可追，看在星辰的份上，我会善待苏小凌。”
她的字潇洒娟秀。
每一个笔画都好像刻在了我的心上。
掉落的眼泪，晕开了日记本上的字。
我抬头看向这些年慕念瑶送我的礼物。
大到手表，跑车，高定时装。
小到玩偶，奶茶，游戏机。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苏星辰喜欢的。
再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碎短发灰卫衣，俨然就像是放大版的苏星辰。
我以为我和慕念瑶青梅竹马，十年相伴。
我们之间总归是有些情谊在的。
可是……
她明明亲眼见证了，苏星辰这些年对我造成的伤害，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她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恨最厌恶的人就是苏星辰，还是选择把我塑造成他的替身。
委屈又愤怒的情绪冲击着我内心。
我打碎面前的镜子，剃去了每天精心打理的发型。
做完这一切后，我撕下日历的最后一页。
上边写着我最后的心愿。
“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迎娶我最爱的慕念瑶”
如今，婚礼被毁的一塌糊涂。
曾经最爱的人，也已经面目全非。
我把纸狠狠揉成一团扔掉。
什么都没带，只身一人打车去了机场。
中午十二点，在我入座那一刻，慕念瑶的电话打来了。
她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哭腔。
“苏小凌，你去哪了？”
飞机即将起飞的提示音响起。
我没有回答，把手机关机，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
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劳累。
失眠已久的我，竟然在飞机上睡了个好觉。
只是在梦里，依旧不断地能看到慕念瑶的脸。
七岁的时候，一起玩过家家。
她说她是新娘，我是最帅的新郎。
十八岁的时候，我们确定了关系。
她说她会赚好多钱，给我最盛大的婚礼，组建最幸福的家庭。
我们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是在苏星辰出现以后，还是在更早的之前？
我想不起来。
慕念瑶几乎充斥着我整个前半生。
不管我怎么保持镇定，放下她，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扒皮抽骨的痛。
下了飞机，我甚至没有勇气打开手机。
“小凌！”
爸爸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向我招手。
数十年未见。
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流着泪在沙发上等妈妈回家的男人了。
他老了，却比年轻时候更要光彩夺目。
“长这么大了。”
爸爸不断抚摸着我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我扑到他的怀抱中。
“爸，我不怪你。”
“是你告诉我的，男人要有自己的尊严，与其等着被爱，不如自己先爱自己。”
二十年前的爸爸，与二十年后的我。
都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小凌，慕念瑶的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爸爸擦去了我脸上的泪，自己的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爸爸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手机上，密密麻麻，一条一条，全都是慕念瑶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短信。
我还没来得及看完，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小凌……”
慕念瑶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
我从没见过她如此紧张的模样。
我有些想不明白，苏星辰已经回来了，她为什么还会这么在乎我这个替身。
“小凌，你看了我的日记是不是，那不是真的。”
“我和苏星辰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把他当弟弟。”
“你一定很伤心吧，我看到了你留在日记本上的泪痕。我承认这段时间是太疏忽你了，可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我有些恍惚。
“慕念瑶，我知道你嫁给我因为长辈施压。所以我选择离开，成全你和苏星辰。”
“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你为什么，要哭呢？”
在慕念瑶日记里，苏星辰是她落魄岁月里的一抹光。
是她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全然忘记了，那段时间。
我为了让她东山再起，做了多少努力。
在她与苏星辰享受着一生中最美好时光之际。
是我把自己所有积蓄拿去填她的亏空。
是我挨家挨户去找合作商，给他们下跪磕头。
是我没日没夜的喝酒应酬，直到胃出血……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记得。
她只记得苏星辰带给她一眼万年的惊艳，魂牵梦绕的体验。
她把苏星辰纹在胸口，骗我说要记住那段不堪的岁月勉励自己。
其实她想铭记的，只有热情似火的苏星辰。
现在，她如愿以偿，找回了此生唯一的挚爱。
为什么又开始怀念起我来？
“小凌，你逃婚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你心里是有我的，你太爱我了，埋怨我这段时间对你的疏忽，所以故意这么做。”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小凌，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我哑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
曾经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耍过脾气。
哭过，闹过，离家出走过。
可不管我怎么做，慕念瑶都只是冷眼旁观。
她不会哄我，也不会骂我。
只是像没事人一样看着我伤心难过，等着我主动低头认错。
我以为她性格如此。
没想到，她什么都懂。
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我了如指掌。
笃定了我爱她，离不开她。仗着我的爱，有恃无恐。
她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走得这么决绝。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害怕了。
害怕自己会永远失去我。
想明白这一切后，我对慕念瑶最后那点留恋，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慕念瑶，我很感谢你，在我人生最难过的时候，给予我的温柔。”
“为此我愿意原谅你对我的一切伤害。”
“逃婚不是我的报复，是我的选择。从今以后，我对你无爱也无恨，希望我们可以各自安好，再不相见。”
说完这一切后，我把慕念瑶的号码加入黑名单。
抬头冲爸爸笑了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掉个不停。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