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间,足够我靠撒娇买痴获得宫里掌权者的喜爱。
林语嫣的药很管用,这几年她一改最初的任性姿态,贤良淑德的每年都替皇上广选各路淑女,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和太子的存在,天下早就开始非议皇帝家事。
太子是储君,我和他本不该一起念书,可我们是带着吉祥的龙凤双生,我央求着皇上皇后,他们也就应了,我也从一开始临摹的簪花小楷换成了圣上的字帖,我和太子的字几乎难以分辨,同样的我写的字也越来越像圣上的。
凭心而论,太子灵秀,外表几乎和圣上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内里有些急躁,这有些像皇后的遗传。
这些年他全身心喜爱着我,也依赖着我这个双生姐姐。
仗着自己曾是个成年人,我的学习进度明眼人看就比太子强上一截,就连最古坂的太子太傅也会私下里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我。
“幸而明珠公主为女子之身。”
枪打出头鸟,由于我们字迹相同,我经常将我的课业换给太子,在他不想完成大字时,我哄着他,在林语嫣逼着他上进读书时我帮他兜底。
太子开始习惯性的在做课业时先征求我的意见,然后悄悄地同我拉钩不让我往外说,我只能勉为其难应下。
他不止一次用亮闪闪的眼神看着我,
“阿姐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姐。”
我不知圣上和皇后怎么会生出如此单纯之人,可我知道我的复仇计划必须要从他开始。
去年我借着为国祈福的名头在大觉寺供了四盏长明灯。
这里是太后圣上皇后太子,也是上辈子许家一家四口。
林语嫣越发会装相了,她每日装的雍容华贵,新来的宫女太监直夸她是世间第一良善人,我心里嗤笑,面上却一脸向往的同她说要以母后为榜样。
染冬在一旁愤愤不平却不敢露出丝毫,毕竟我还记得染冬的一脚,我总是有意无意的和林语嫣说着染冬是她的贴身宫女自然和平常下人不一样。
物随主人形,染冬好似越来越傲气。
自从生产后,林语嫣的身材容貌哪怕有着多为妇科圣手的帮助也再难回到原样,宫里又进了许多娇花,年少情深也变成了相看两厌,尤其是朝凤宫,大都是面容粗笨的宫女在这里伺候。
大后天便是十五,按照祖制圣上要歇在朝凤宫。
午睡时,染冬为我摇扇。
我看着那张清秀娇媚的脸,听说染冬是林家为林语嫣做通房丫鬟准备的。
我不过是一个五头身的小娃娃,我奶声奶气的搂着染冬的胳膊,
“染冬姨姨,你不要离开明珠好不好?”
她自然惊讶,哄着我不会离开。
我皱着眉头嘟着嘴状似无意的开口,“可是母后说要放一批宫女出宫祈福。”
染冬的脸色变了,难看得很,抓着我胳膊的手也在用力。
我没有错过染冬眼里的野望。
响鼓不用重锤,那天染冬完全忘记了继续哄我睡觉。
十五的宫宴上,我与太子合力表演了一曲,太子舞剑我伴曲,引得圣心大悦,我趁圣上醉酒时提出了要训练属于我的一支女兵的请求。
圣上夸我颇有我娘当年风范,林语嫣口中称不敢,但也却知道她是极骄傲于林家军的悍勇的。
第二日朝凤宫传出了消息,染冬在伺候圣上沐浴更衣时爬上了龙床,皇后娘娘多年忍耐修的教养被一夕之间打碎,大闹了一场,早朝时在前排的大臣都不敢直视圣上眼底的乌青。
被自己的贴身婢女背叛足够宫里的妃嫔在请安时对皇后明里暗里的嘲讽,最要命的是,染冬不知替她办了多少件脏事。
主仆斗法,宫里众人乐得看她们狗咬狗。
蛇打七寸,林语嫣拿捏一个昔日婢女还是绰绰有余的,染冬在宫里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出了一个昏招。
太医诊出染冬有孕时,林语嫣脸上的茫然和惊讶不是开玩笑的。
只有圣上高兴的不得了,时隔五年他终于再有一子,无论男女都能击碎围绕在他身上的谣言。
只是真的能随了他的愿吗?
当初绝子药一事林语嫣只怕人多眼杂,为她一人包办,很快她就明白了染冬无非是假孕。
只是棘手的是,为染冬号脉的郑太医为皇上心腹,如此这般,怀孕背后的手笔叫林语嫣心惊。
没几日,林语嫣就病了,林家夫人进宫探望。
我大了,她们谈论私密避讳着我,我只能跑到皇上的书房。
皇上只有一子一女,太子要继承祖宗家业,对我这个女儿怎么千娇万宠也不为过。
我坐在皇上怀里,扳着手指头数着我要给没出生的弟弟妹妹准备什么礼物,皇上摸着我只能扎成小啾啾的头发。
“明珠送什么他们都高兴。”
没一会儿就让太监总管抱着我去太后宫里玩儿,皇上可能做梦也没想到岔子出在太后娘娘这里,她太平静了,一点也不象一个期盼多年皇家有嗣的母亲。
宫里气氛微妙,太子说皇后对他学习上的看管越来越紧张,往日里还能有一个时辰听书的时间,如今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很羡慕我每天可以自由自在的。
我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轻松,这批女兵是我亲手从刚进宫的小宫女里挑出来的,领头的是因家族犯罪没入掖庭的前大理寺少卿之女玲珑,只一眼我便知道此女野心勃勃。
三月后,已经被封为福贵人的染冬流产,这个锅却没能安在林语嫣头上,相反,在张嫔的宫里搜出了能让女子流产的药物。
这一变故打击到了太后娘娘,皇上是个孝子衣不解带地带着我们伺候亲娘,太后娘娘求情,张嫔在皇觉寺戴罪出家。
皇上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若不是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我了解他颇深,怎么想到笑容背后是难以压制的怒火。
我的这位父皇再一次意识到,林家的权柄已经伸进了大夏后宫,哪怕是他布的一场局也被轻易化解。
林语嫣以退为进,以后宫管理失责为由头自闭朝凤宫。
还没有一天,西北传来军情,鞑子进犯,皇上只能带着皇后亲出城外十里地送林老将军出征。
帝后情深,大夏之福。
这八个字很快传到了大江南北,贺与林共分天下成了皇上心里的魔咒。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不同的是,林家的嚣张即便我在内宫也有所耳闻,圣上好似全然不知一样对皇后更好了。
而奇妙的时候,圣上对其越好,林语嫣就表现得越发恭敬娴淑,年岁上来了她也不再年轻时喜欢的艳色,活像一尊泥胎木偶。
宫里依旧只有我们两个独苗,在众人的吹捧下,太子越发飘飘然。
圣上不知是否已经对再生一子绝望,他对太子的帝王教育愈发严苛,太子不过十岁就为他另辟了东宫,日夜带在身边进行帝王教育。
只有时时相见才会深刻的认识其不足,我帮太子代笔之事还是暴露了。
我和太子都挨了十板子,可我依旧没供出是他主动央求我帮忙的,太子感动极了。
太子只在书本和夫子教导中看到过民生多艰,但具体是什么对他来说不过是一行文字罢了,宫内众人将他捧到了云端,以至于他不想也不愿真的了解大夏了解百姓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同样的,太子继承了外祖家好战的基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主战派,这些年他只看到了外祖父骑着高头大马接受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他忽略了国库里日益减少的白银也从未见过因为征兵家人分离的惨象。
圣上是对他不满意的,可如今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儿子。
远在滇南的宁王妃带着世子进京,宗室血缘浅薄,一为玩伴二为人质。
父皇将所有的事情都盘算到了,唯独漏算了两人是否能相处合适这件事。
太子骄横宁王世子也不遑多让,两个年岁相当的小男孩从小就是受万众瞩目长大的。
哪怕是宁王对自己的嫡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忍耐,也比不上小男孩之间的一时冲动。
在我赶到东宫时,所看到的只有一脸呆滞的太子和倒在血泊里的宁王世子。
伺候的小太监一脸绝望,两个主子在自己眼前因为下棋吵了起来。
太子热血上头拿棋盘敲破了世子脑袋。
母后将当庭所有伺候的宫人杖毙,血腥味在东宫久久不散,我心里发冷,直至现在,在林语嫣心中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这群狗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
太子病急乱投医,竟然信了林语嫣的安慰之词。
他从一开始的惶恐变成了坦然应对,面对宁王妃的哭诉也只是将这一切归因为世子对他不恭敬。
父皇震怒,可他也不愿伤害自己唯一的儿子,不过罚了太子三年俸禄,此事就要不清不楚的揭过。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太子的命是命,世子也是宁王和宁王妃的独生爱子。
宁王妃一头撞死在太宗庙里。
她本就是世家出身,朝中半数上书,太子为国之根基不可撼动,林家就成了首当其冲的靶子。
一时之间,只要姓林,朝中清流就将他的生平扒的干干净净,大到林将军把持官员任用,小到仅仅是林家庄子上的一个管事纳了两房小妾都被众人说嘴,林家的名声臭不可闻。
从一桩世子之死变成了审判林家罪行,如同滚雪球,时间的潮流再也无法阻挡。
也不知圣上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语嫣病了,烧的昏昏沉沉,在林家被定罪那一刻,她的心气就散了。
可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
我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她,哪怕她在昏昏沉沉里将我当成了那些勾引皇上的女人。
我狼狈地躲避着她扔来的一碗汤药。
明珠公主的孝心日月可鉴,皇后娘娘就在我每日专门为她点上的熏香里疯疯癫癫。
终于在这天,她披头散发指着皇上大骂。
“贺远,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我们林家你如何坐稳这皇位,如今却要卸磨杀驴!”
我不敢看圣上的表情有多么难看,他铁青着一张脸,被当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林语嫣已然病入膏肓,她痴痴的笑了。
“皇上,怎么办,你这辈子只能送你最看不上的太子登上皇位了,果然那位道长说的没错,我们林家的血脉方能入主天下!”
“皇上,你不能生啊!”
我于皇觉寺灭了一盏长明灯。
废后林氏罪孽深重于冷宫自戕。
皇上果然找了不少太医细细探查自己的身体,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
他对我们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我们留着林家的血,一方面我们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血脉。
外加当天是我在林语嫣身边候着,男性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他,哪怕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我被送到了太后身边。
这些年她越发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寻常人家老太太,就好像当初那个以我为刀离间帝后感情之人不是她一样。
她在慈宁宫设立了小佛堂,每日都要在里面待很久。
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我愿意日日陪伴着她。
林语嫣死后,太子被圣上放在身边严加管教,许是没了依仗,原本的天真娇傲夹杂了一丝阴郁,长姐为母,我在生活上更加关心他的起居。
圣上不喜我们姐弟相见,我偷偷往东宫送糕点时,他总是吃的狼吞虎咽,期间也如同儿时一样将不懂的难题随意的说出来。
黄河河道的治理,今年科举考试的试题。。。。。我听着太子的回答终于明白圣上为何会将他带在身边,每一项并非不会回答,而是这水准不该是一个已经接触过政事的皇子所答。
我不敢做的太明显,只是偶尔帮着太子答几道,仅是如此只要能获得圣上的笑脸,太子就对我越加敬服。
后来更是将只有天子和储君才能看到的暗令拿给我。
我佯装不敢看。
太子却满不在乎。
“阿姐,母后说要让我们姐弟互相扶持。”
我欣慰笑纳。
春去冬来,我已经十六岁。
御史台进言要为我选驸马,圣上难得的来慈宁宫看了看我,我端起小女儿的娇羞,心里冷笑不止。
这些年的陪伴终究是起了作用,太后对我甚是信任。
我这些年的谋算也没有落空,当时趁着林家之祸,我将玲珑改名换姓放出了宫,她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为我寻摸女兵人选,同时皇觉寺的张嫔娘娘已然快被我逼疯。
庙里生活凄苦,外加我特意让玲珑关照寺里的尼姑废妃张氏不可善待,长时间的语言暴力外加我派人有意无意的洗脑,原先金尊玉贵的张嫔成了一心恨着明知真相却放任她自生自灭的皇上和太后。
这些日子太后总是夜不能寐,梦里面常常有一女鬼追魂索命。
太后在惊醒后神色慌张地大喊是废后来了。
如此不羁之谈如何让人信服,太后保养得宜的脸变得憔悴不已,圣上到底担忧自己的母亲送了我们去皇觉寺进香祈福。
一连几日,太后果然睡的极好,毕竟没了小佛堂那尊玉观音里藏着的香料与寝宫内的海棠花反应,也没有人每日给她念以林语嫣为原型写的话本子,她自然一身轻松。
而张嫔也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
前来探望太后的圣上撞见了为太后娘娘以血刺经的佳人。
圣上宫里多是如林语嫣一般热烈如朝阳的女子,如今这样一个温婉如水的淑女,又怜惜她当年无错被废。
张嫔就此复宠。
或许是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连着几个月圣上独宠,张嫔被封为贵妃。
她得势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钦天监的官员以我的生辰与国运相合为理由上奏让明珠公主出家为女冠以镇大夏运势。
此时大旱三月,当圣上下令赐我道号流云子时,天色蒙上了一层黑雾,我出家之事已成定局。
太后娘娘果然识时务,她让嬷嬷收拾好我的衣物对我闭门不见。
太子气急,我拦着他想带着东宫官员上奏天听。
我恭顺的向圣上行礼。
此时他难得的对我升起了愧疚之情。
趁机我向他提出要去我的封地,只怕在京城触景伤情,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欣慰于我并非林语嫣一般胡搅蛮缠,反而十分识大体。
城门外,我看向城楼高高站立的圣上几人,漫不经心地与张贵妃对视。
她朝我浅浅一笑,外人皆认为她那是痛打落水狗的嘲讽。
只有我真心谢她,没有她的帮助我不可能顺利脱身。
从此大海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有些事情,宫外做着总比宫内顺手。
我没想到第二盏长明灯熄灭的如此之快。
太后薨了的消息传来,我还在赶往封地的路上,随行的宫人早就被玲珑换成了我的人,我化名许时安穿着男装,一路骑着小马好不自在。
我没想到张贵妃的手如此之快。
玲珑的情报网建立的全面,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小人物,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倒夜香的小太监背后的干爹说不准就行走在御前。
张贵妃复宠后,张氏一族将全部资源倾斜在她身上,她自然知晓了太后娘娘过去为了选秀害了自己同族姐妹之事,外加入宫后她手里并非干干净净。
就这么每日惊吓着,太后娘娘很快就缠绵病榻。
其实我早有预感,只是上辈子太后对我袖手旁观,如今我也并不打算动作。
我定定的看着屋里亮着的两盏长明灯,久久没有出声。
离宫后,太子的信件倒是频繁,张贵妃对他步步紧逼,如果不是因为皇上无法生育,他的太子之位很难保证。
我想我是讨厌他的,我讨厌他那种人命百姓还不如他靴子上的污泥一样的态度,也讨厌他凭着自己男性身份什么都不作为的坐享其成。
可我还得哄着他。
上辈子爹和我说过,永远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在封地里并不做出格之事,只是帮助当地知府安排流民,创办学堂。
起码在我封地的官员很满意我的存在,我并没有向上一任皇室子弟一样鱼肉乡里只懂享受,毕竟我在宫里和太子一起接受的相同的教育。
奇怪的是,自从第一滴雨水落下之时,这雨就连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