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不论场外多么风起云涌,场内,这场决赛还在往下继续。
终于轮到顾领和苏诗锦小组了!
薛笑特别期待。
苏诗锦不是一个守成的人,每次拿出来的剧本都风格迥异,这次她会给顾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抱着这样的好奇,薛笑等来了他们组的花絮。
然后,他吃惊极了……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苏诗锦这次给顾领的角色,出人意料的……平凡。
前面几轮比赛里,顾领发挥出色的,都是一些特立独行的角色。
他好像天生对与众不同的人更容易共情,这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就足够特殊。
对于那种稍显“泯然众人”的角色,他就把握不太好了。
花絮里,拿到这份剧本的顾领果然蹙起了眉头。
排练开始后,演出来的效果更是灾难级别,演播厅里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薛笑的心里开始有些打鼓。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苏诗锦不可能会在决赛这么重要的场合玩脱,她给出这样一份剧本肯定是有理由的……
——她应该是想要正面解决顾领表演上的问题。
而顾领之前说起过,那些问题全都已经被解决了。
花絮中,苏诗锦请来的叶蓉导演对顾领说:“你觉得理性地去思考一个角色很讨厌?”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笑了声,摇摇头:“你是因为看不懂那些人,才会觉得讨厌。”
“想不明白,想不通,心里就觉得很烦吧?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你根本不理解。不过好在你也不在乎他们,所以不理解就不理解,大不了以后就不演戏了,对不对?”
顾领微顿。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以后你遇到自己在乎的人了呢?”
“你在乎他,但你同样看不懂他,”老太太笑吟吟地问,“你也要就这么放弃去了解他吗?”
顾领好像想到了什么人,眸色不断变幻,哑声道:“……ta没那么难懂。”
“你确定?”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了解ta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吗?”
顾领的面容逐渐僵硬。
演播厅,导师席上。
沈亭言微眯起眼。
花絮里,顾领坐在角落,抿唇看着手中那份剧本,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他找到苏诗锦和叶导,低声说:“我想请半天假。”
苏诗锦和叶蓉对视一眼,干脆地点头答应:“行,我不会问你打算去哪儿、见谁,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心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开始好奇。
所以,顾领到底是去见谁了?
……是去见他“在乎的人”??
字幕:“当天晚上,顾领回到了剧组……”
直播间弹幕:
“???”
“直接就晚上了???”
“所以顾领到底去见了谁?!!”
“擦,顾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巨大的疑问成了一个谜。
顾领回到剧组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第二天,他突然间就找到了理解人物的动力,这戏就这么神奇地顺下去了。
该说不说,叶蓉真是导演界华佗,什么疑难杂症,她一点就消除。
薛笑忍不住转过头,看向顾领。
窦鸣剑正在八卦地问他那天到底去见谁了。
顾领的嘴巴守得很紧,他一边应付着窦鸣剑,一边朝薛笑投来一眼。
这一眼该怎么形容……
薛笑心一跳。
下一秒,顾领摁住窦鸣剑的脸,黑线道:“窦哥,过于八卦了。”
窦鸣剑:“@#¥%……在直播呢!”
薛笑一怔,笑了出来,心中那一瞬的疑惑与异样也就立即消散。
直播间弹幕:
“哈哈哈哈顾领和窦鸣剑在干嘛!”
“窦鸣剑肯定在八卦!”
“窦哥冲鸭!快替我们打探!”
“薛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哈!”
“你们三个,在直播呢,收敛点!”
……
当顾领的戏顺了,他的演技就会超神。
这个平凡的男人就像每一个普通观众生活中会有的那样快乐、悲伤,痛苦、喜悦。
他向女友求婚成功时抱着对方绕场一周,又笨又傻,让观众捧腹大笑。
他胡子拉碴醉倒在路边痛哭时,喉咙里发出的悲鸣让人眼中泛泪。
薛笑觉得……顾领进化了。
这绝对是他状态最好的一次演出。
他以最平凡的姿态诱发出了观众的喜怒哀乐,让人看得痛快淋漓。
最后作感言的时候,顾领说:“最开始来到这个节目的时候,我以为这里是一个开始。”
“后来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瓶颈,我以为这就是结束。”
“可是就在真正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又发现,现在才是开始。”
观众们笑了起来。
顾领也笑了。
这个在人前总是清清冷冷的男人嗓音低缓地说:“一波三折。发生在这里的,和我、和我们有关的故事,我想我会永远铭记。”
掌声顿起。
学员席那边,金宵晨他们鼓掌鼓得起劲,眼泛泪花。
到这一刻为止,直播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后台的投票打得激烈,薛笑的票数堪堪追上窦鸣剑,二者不断纠缠,顾领则以一场超神的演出猛然超越,暂时位列第一。
场上,薛笑深吸一口气。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要轮到他了。
蒋全:“那么,现在我们就只剩下薛笑和沈老师这一组了。”
“沈老师,请您先介绍下你们组准备的故事。”
镜头打到沈亭言的身上,直播间弹幕立刻糊满屏幕。
观众们在看着他,他却在看着他。
沈亭言启唇,道:“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听力障碍患者,年幼发病,却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听力问题伴随着他一路长大。”
“故事主题是‘治疗’,但并不是单单指医学上的治疗,还有他对他自己人生的疗愈。”
“阳光、开朗、积极是他的解药,”沈亭言顿了顿,轻笑道,“这是一个很适合我们主演同学的角色。”
决赛等候席中,薛笑忍不住扭过头去,两人遥遥望了一眼。
蒋全语气调侃:“哦?沈老师的意思是,阳光、开朗、积极这三个词同时也是你用来夸赞薛笑同学的?”
观众席发出起哄的声音。
沈亭言坦然地回答:“是。”
“那沈老师还能想出别的赞美形容词吗?”
“夸主角还是夸薛笑?”
蒋全饱含深意地笑:“都可以。”
沈亭言屈肘抵着扶手,手掌支起脸颊,懒懒道:“前者你们等会儿自己看,别什么话都让我说了,后者——”
沈亭言的视线从薛笑身上飘过。
他挑唇道:“词典上的形容词不够用。”
观众席:“啊啊啊啊啊——”
直播间弹幕:“啊啊啊啊啊——”
薛笑心惊肉跳的,赶紧回过头,耳朵血红血红。
蒋全泼完一盆鸡血就收:“好好好,大家冷静冷静,我们赶紧来看这一组的花絮吧!”
花絮要浓缩在三分钟左右,自然得剪掉很多内容。
比如沈老师和他堂弟一起“基因突变”的部分,比如沈老师对沈聆替薛笑选的搭戏男演员很不爽的部分……
可就算剪掉了很多内容,这一组的花絮也可谓是……糖分超多。
从沈亭言把薛笑塞进自己那辆豪车副驾驶座开始,直播间弹幕就疯了。
“这什么霸总行为!!”
“有种把新娘抢回家的感觉[捂脸]”
“上一期我就说了,沈老师成功和薛笑组成一对之后明显很亢奋……”
“速度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希望终点是爱情海~”
“前面那位,我唱出来了。”
抵达沈家,沈亭言搂住薛笑肩膀将他带进家门的那一幕让弹幕集体变成尖叫鸡。
而等到线上线下所有观众都意识到,沈亭言这次给薛笑搭戏不是像官若荧那样只出演一个普通配角,而是要演谢嘉未来的爱人时……
全网都震惊了,疯狂了……
“什么??”
“我听到了什么???”
“沈老师要演谢嘉的爱人?!”
“啊啊啊啊啊啊这俩是真的吧真的吧真的吧!!!”
“沈亭言出道后的第一场爱情戏竟然是和薛笑……目瞪口呆。”
“艹,我才不信他这只是对薛笑的偏爱!这特么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的爱!”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诸君我好兴奋啊!!!”
“沈老师竟然要演男男啊啊啊啊啊啊!”
“言笑晏晏给我锁死!!锁死!!!”
“我现在心跳好快怎么办……”
“前面我也是……”
就连导师席上的官若荧、苏诗锦和丰纬都向沈亭言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沈亭言从未演过爱情戏,这一直是娱乐圈内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为什么不演?是没谈过恋爱,演不好,还是索性就对爱情无感?
毕竟这个男人一看就性冷淡……
时间一久,大部分人都以为沈亭言未来也大概率与爱情戏绝缘了。
——就算这个节目里,曾有不少人对这个男人表达过想要看他演爱情戏的渴望,可沈亭言什么时候又理睬过不相干的人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竟然就这样在一个综艺节目里,在一个十五到二十分钟的短剧内,为薛笑作配,出演他的爱人。
这根本已经不是大众所认识的那个沈亭言了!
可此时此刻,就算所有人都向他投去震惊的目光,这个男人依旧岿然不动坐在那儿,泰然处之。
就好像,他为薛笑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
那之后,不管是沈亭言替薛笑拉戏,还是把薛笑叫到监视器后头,教他电影拍摄的各种知识,现场观众和全网网友都磕得如痴如醉……
到了这个地步,沈亭言再怎么不像沈亭言,大家好像都不会再意外了……
好像只要碰上了薛笑,沈亭言变得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薛笑不由自主抬起手,挡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那几天里他和沈亭言有那么黏糊吗……
这么看着感觉好难为情……
不知道老爸老妈看出什么没……
他心虚极了。
还好,三分钟很快过去。
薛笑重重吐出一口气,和所有观众一起迎来了正片。
海报中,薛笑背对着镜头,站在广袤的天地之中。
他举起双手,虚放在耳边,像是在倾听来自世界的声音。
“凡音”二字挥墨在其身后。
纯白的字体,潇洒的笔锋带着一股几近能刺破屏幕的力度,震撼视野。
当画面淡去,这个决赛场上的最后一个故事,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三更完毕,大家别急,明天笑笑就正式上场了_(:з」∠)_
082
一辆自行车唰的越过镜头,向前方骑去。
小小的身影坐在自行车坐上,两条细瘦的腿蹬得飞快。
与此同时,薛笑的旁白响起。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极了。
【我从九岁起,就变得和其他同龄人不太一样。】
镜头发生了转换,从那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身后,挪到了这条小巷的侧面。
另一个胖胖的男孩进入观众的视野。
他要死要活地追着骑自行车的男孩,一边跑一边喊道:“谢嘉!”
“谢嘉!”
“——谢、嘉!”
喊了三遍,骑着自行车的男孩仿若未闻。
镜头随着他们一起越过一栋栋居民楼。
有两个中年女人拎着菜站在楼下,其中一人笑道:“你们嘉嘉怎么不理人啊?”
另一个女人似乎觉得好笑,道:“这孩子从上次发完高烧之后就变得特别耳背,我喊他他也经常听不见。”
对方愣了下:“……不会是烧坏了吧?”
这个女人大笑道:“对,我和他爸也觉得他烧坏脑子了!”
对方看这个女人笑成这样,一时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尴尬地扯了扯唇角。
镜头重新换到了骑自行车的男孩身后。
“谢嘉!”
这第四声声嘶力竭的大喊,他终于听见了。
他猛地刹住车,气喘吁吁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很可爱很圆润的脸,双眼很大,很明亮。
因为剧烈运动,他的脸颊有些涨红,额头上都是汗。
“你终于听见了,快累死我了!”小胖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抱怨。
小谢嘉茫然道:“啊,我骑太快了,完全没听见……”
【没错,九岁的某一天起,我的耳朵突然变得很难听清楚声音。】
……
看到这里,观众们已经了解这个故事的讲述模式了。
他们不由感叹这一组的用心,这个小谢嘉的演员和薛笑长得也太像了吧!
薛笑小时候是不是就长这么可爱啊?
薛笑本人还没正式出场,但是他的声音已经出演,而仅仅是靠这道温润又活泼的声音,他就已经将谢嘉这个人物给立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个相当积极开朗的男孩。
在提到自己年幼遭遇的坎坷时,他似乎并不将其视作苦难,语气很轻松,应该是一个小太阳一样的人物。
怪不得沈亭言说,这个角色很适合薛笑。
故事内容被限制在了二十分钟内,小演员的部分不会太多。
画面随着薛笑的娓娓道来不断跳跃,观众们看到的是小谢嘉初逢听力衰退时的不习惯,和逐渐习惯。
他总是很大声地说话,被人提醒了,才知道不用这么大声,人家也听得见。
他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他爸妈亦根本不关心。
他们甚至觉得年纪小小就耳朵背成这样是一件很好笑很可爱的事,是一件谈资。
他妈逢人就说:“不知道他老了要怎么办喔!”
谢嘉在不远处和同学玩,他什么都听不见,扭过头去看时,只看到一群大人在那笑,似乎是在笑他。
【到了十三岁,我几乎已经忘记耳朵正常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我不再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塞了两团棉花一样难受,我爸妈反倒开始变得不习惯。】
大荧幕上,谢父谢母以微微俯视的角度紧皱着眉头,看着镜头。
薛笑的旁白还是那么轻快。
【我以为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好笑……】
谢父突然指着镜头道:“老师上课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为什么假装没听到?!”
谢母沉着脸道:“你骗得过老师还骗得过我们吗?你耳朵哪里背到连一个教室里的声音都听不见的地步了?”
【……好吧。】
初中版的谢嘉没有出镜,只有小谢嘉的声音在解释:“……我是真的没听见,不是故意的!”
谢父谢母好像无意听他狡辩,粗暴地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反正下次如果老师再把我们叫去学校,”谢父手指点点镜头,“看我怎么抽你。”
观众还没来得及生气,画面一转,薛笑突然出现!
他终于出现了!
他的造型让整个演播厅发出一片“哇”的声音。
薛笑正坐在卧室书桌前写作业,他的身上穿着蓝白校服,侧脸沐浴着台灯暖色的光线。
他低垂着眼帘,一边小声念着题干,一边圈圈画画,认真极了,那面孔看起来好稚嫩,一点违和感都没,就是一个青葱的高中生!
门突然被打开,他用余光一扫,转过头去。
谢母走进来,转身将门关上。
她背对着谢嘉,肩背崩得很紧,谢嘉觉得她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可他根本听不清楚,只听到她在嘟嘟哝哝什么。
他眉头微凝。
谢母转过身,一看到他的表情,脸就拉了下来,大声道:“又没听见?!”
谢嘉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母厉声厉色道:“我说你爸他又出去赌钱了!……算了,你们父子俩一泡货色!”
她又摔门走了出去。
谢嘉:“……”
他抿了抿唇,郁闷地低头继续写作业。
【在高中以前,我以为人的状态是点状变化的。】
【比如,我的听力在某一天突然大幅减退,之后再也没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比如,小时候追着我跑的那个小胖某一天突然摔断了腿,医生说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他这条腿没法完好如初。】
画面中,长大的小胖架着那条被绷带裹紧的腿,在家人围绕下嚎啕大哭。
【很神奇,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在高中的某一天,我突然就意识到了,人生其实是线状变化的。】
【比如,我的听力并不是一夜减退到某一种程度就再也不动了,它还在偷偷摸摸,悄无声息地持续减弱。】
【就像是有一个小偷,它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不断搬走属于我的东西。】
谢嘉坐在高中课堂的中后排。
他能看到老师的嘴不断在动,可听到耳朵里,就是嗡嗡嗡的杂音中间或夹杂着一两个字词。
他焦灼地抓起了头发,只能更努力地去看老师的口形。
突然,同桌抓了下他的手。
他被吓了跳,转过头去,听到同桌说:“……记了没啊?”
因为是在上课,同桌将声音压得很低。
谢嘉凑过去道:“什么?”
同桌意识到他没听清楚,凑到他的耳边,道:“我说,刚才那一页ppt上的公式你记了没啊?”
谢嘉连连点头。
只要不是老师口头上说的内容,其他知识点他都第一时间记下来了!
同桌吹了声口哨:“不愧是你!”
下一秒,老师喝道:“吹什么口哨,以为是音乐课啊?你给我站起来!”
同桌:“…………”
全班大笑。
谢嘉压根没听清楚这一两秒之间的对话,只跟着全班人一起傻傻地笑。
老师:“谢嘉你还笑,你也站起来!”
谢嘉:“…………”
【呃,这句我听清楚了。】
演播厅里,观众们顿时也笑了起来。
【人生是线状变化的。】
【比如,小胖的腿也不是再也无法完好如初。他恢复好了就拼命地练,那条腿慢慢好转,竟然过了半年就能踢足球了。】
【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从小偷那里抢了回来。】
操场上,小胖一边绕圈狂奔一边大笑:“哈哈哈哈谢嘉你看到没?看到没?”
“老子必不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踢不了球!”
谢嘉屈膝坐在操场边上。
小胖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耳朵不好,所以说话很大声。
他跑爽快了,就在谢嘉身边倒下,一边胸膛起伏,一边笑着看天。
谢嘉的目光落在了小胖的腿上。
他羡慕道:“要是我的耳朵也能跟你的腿一样能练回来就好了。”
小胖:“怎么就不能呢?你练练看啊!”
谢嘉:“我听你们说话不就是在练,要是有用,我至于越来越听不清楚吗。”
小胖猛坐起身,皱起眉头道:“你耳朵越来越差了?”
谢嘉叹了口气:“我感觉是。”
小胖:“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谢嘉迟疑道:“……去医院有用吗?”
小胖:“你当医院耳鼻喉科白设的啊!你这耳朵肯定有问题,你跟你爸妈说说看吧!”
谢嘉的脸上有些困惑:“我总感觉我这是基因问题,我妈说我外婆耳朵也很背。”
小胖:“你外婆都几岁了,老年人耳朵背不是很正常?你才几岁啊,而且你的耳朵不是小学二年级发烧那次突然变得不好的?”
谢嘉不说话了。
他好像直到现在,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线上线下,所有观众的心都悬在了空中。
从故事背景可以看出,谢嘉出生在电脑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
谢嘉高中那会儿,成年人倒是大部分都有手机了,可那时候的手机上网还很不方便。
谢嘉家庭条件不好,家里也没电脑。
于是,除非父母重视,不然谢嘉根本没有什么获取信息的渠道。
一直到小胖提醒他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听力衰退可能是一种需要去医院就诊的疾病。
是有可能缓解,是必须要及时阻断病情继续恶化的。
所以——
现在谢嘉自己意识到了,他的处境会改变吗?
……
观众们忘了一个前提。
如果谢嘉的爸爸妈妈真是一对靠谱的父母,那么他们就不会放任谢嘉的耳朵坏这么多年。
如果他们真的足够负责,他们甚至不会在谢嘉的问题最初出现时,只把这当做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来看待。
于是,怀抱着那样微弱的希冀,所有观众一起迎来了故事中间那一段令人崩溃的高潮……
谢嘉在期中考试英语听力部分只拿了没几分,看他的答题卡就知道他完全是蒙的。
这怎么行?高考竞争多激烈,差一分就得差多少名次啊!
老师终于把谢母叫去了学校,和她提了谢嘉耳朵的问题,建议他们把他带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谢母态度非常抗拒。
在这个晚上,谢嘉和他爸妈大吵一架。
谢母说:“戴个助听器丢不丢脸?你想被人当成是残疾人吗?!”
谢父点了支烟,质问道:“助听器要多少钱?我们家哪来那么多钱?”
谢嘉从小就被教育家里没钱,所以在其他孩子爱吃爱玩又有家里人宠的年纪,他连夏天一根五毛钱的冰棍都张不开口让他爸爸妈妈给他买。
“钱”这个话题让对钱还没有观念,只有畏惧感的谢嘉暗暗一惊。
但话题已经开启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他握紧双手,鼓起勇气问:“你们有去问过吗?”
……他的勇气,换来的是情绪更激烈的骂声。
医生都是骗钱的。
网上也都是骗人的。
我们家哪有钱?你爸刚还完两万多的债,我们银行卡里一分钱都没了!
谢嘉的眼中慢慢积蓄起泪,那泪光里倒映着父母两人不断喷出唾沫的一张一合的嘴。
他其实一直很想问……爸爸为什么始终戒不了赌,为什么家里钱不多,还要赌呢。
可他几乎能够猜到他爸妈会怎么怼他。
比如,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管什么。
钱是他们赚的,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用得着你这个小孩子插嘴?
再比如,你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年纪这么小就知道钱钱钱,是不是就指望我们早点死好拿我们的钱?
……谢母是看不惯谢父赌博,可是在教训小孩这件事上,不论谁对谁错,这对夫妻总是站在同一阵线。
线上线下,所有观众都感到憋屈、气愤。
谢嘉在自己父母面前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啊!
是,孩子是要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是不能理所当然地向父母索取。
可现在谢嘉生病了啊!
孩子是人啊,不是小猫小狗啊,况且养只小猫小狗总也要负责任地养吧,生病了也要去看病吧,怎么养孩子就能这么随便?
好一点的助听器是贵,以谢父谢母的收入,就算谢父不赌博,他们可能也担负不起,可问题在于,他们连问都没打算去问啊!
观众们的怒气值蹭蹭上涨,直至谢父喝出一句“你还是别去上学了,上了也没用”,他们全都震惊。
——靠!这对父母!!
整个演播厅都嘈杂起来。
可还没待他们大骂出声,下一秒,薛笑的大爆发就将他们的愤怒瞬间荡成了灰。
“我要读书!”
青年通红着双眼,嘶哑地大声喊。
“——我不要辍学!我要读书!我要读书!”
“我不去医院了,不要助听器了,不让你们多花钱!但你们不能不让我上学,我能学,我成绩能跟上去!”
吼声回荡在整个演播厅。
青年的眼泪不断滑落。
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惶和委屈,可他炸起了毛,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头狮子,试图壮大自己的声势。
观众们瞬间哑然,喉头变得干涩。
……谢嘉一直很乖巧,懂事。
除了小时候还没适应听力障碍的那段时间,他总是下意识地大声说话,其他时候,他从来没提过嗓子。
可这一刻,他把自己的嗓子都喊破了。
那嗓音嘶哑到几乎有些难听,可那四个字响亮到像是与他内心的呐喊发生了重叠,振聋发聩。
“我要读书!”
疯了一般地喊完了,他就和谢父谢母相对而立,瞪着彼此,流着泪,气喘吁吁。
观众们拼命做深呼吸。
薛笑的表演让他们代入感太强了,他们几乎能够感受到,谢嘉的世界在这一晚彻底碎裂。
他震惊于自己的父母竟然宁愿让他辍学都不愿意正视他的听力问题。
他绝望在终于意识到,他身上的困境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
薛笑的旁白落寞起来。
【这一天,我依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我想……】
【总有办法的。】
谢家的吵闹让邻居过来敲门。
谢父谢母被谢嘉的又哭又吼震到一时没说话,谢母迟钝地回过神,去开门。
谢嘉抬起手臂擦了眼泪,一声不吭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谢母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邻居说:“哎呦,你们别吵了,我们都听到了诶。”
好几个邻居聚在外面。
“别说气话,怎么能不让孩子读书呢。”
“就是,你们嘉嘉很要学的吧,现在这么要学的孩子都少喽。”
“你们要是有困难就跟我们说。”
谢父谢母的表情变得尴尬。
他们没钱,但他们要面子,问邻居借钱给孩子读书这种事他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当然,事实是,他们也并不是真的连给孩子读书的钱都没。
说到底,九年义务教育制,哪需要他们做家长的花什么钱……
房间里,谢嘉的眼眶依旧通红,眼泪依旧在掉。
但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咬紧牙,盯着作业本,用力地、飞快地写着作业。
【总有办法的。】
【总有办法的。】
这两声重复的叹息,一声比一声浅,让观众们心生怜惜。
……
薛笑自己看得挺起劲。
他和不知道后续发展的观众们不一样,不会随着剧情心里七上八下。
但在这么大的荧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感觉实在太新奇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其他观众已经完全失语了。
导师席上,其他三位看了看沈亭言,又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薛笑。
薛笑的进步速度之惊人,他们已经说累了……
只是当这个青年的表演脱离了现场,被搬到了经过精心剪辑、配乐的成片当中,呈现出来的效果又让他们感受到了另一种等级的震撼。
不论是大情绪还是小情绪,薛笑全都拿捏得稳稳当当。
他就像是在玩弄一根线,线的另一头牵着观众的心。
他想让观众笑,观众就笑,想让观众愤怒,观众就愤怒,想让观众感到悲伤,观众就感到悲伤。
这种表演的完美程度……用表演机器人形容他都是不对的,因为机器人没有灵魂。
应该说,薛笑就像是真的化身成了角色一样。
他会让观众相信,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他所演绎的这些角色真的存在。
大荧幕中,做完作业的谢嘉停下了笔。
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却在看着作业本发呆。
沈亭言用了很奇妙的拍摄手法。
在这一刻,观众们能清楚听到他一下一下的呼吸声。
那呼吸轻轻吹动着微微翘起来的作业本纸张。
还有,窗外的风声,呼呼的。
风晃动着树木,窗外树影婆娑,树叶摩擦发出“沙沙”声。
下一秒,镜头切回到谢嘉的侧面。
所有声音都在刹那间消失了。
窗外,树影依旧在摇晃。
桌上,纸张依旧在上下起伏。
谢嘉的世界,却是寂静无声。
【人生是线状变化的。】
【我想,这不仅仅是指某些病痛的变化。】
【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不论是大是小,都会长远地影响到他们的未来。】
【那一晚的我并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但我打算努力走向我想要的方向。】
谢嘉站起身,转身将一大堆笔记、纠错本搬到书桌上。
厚重的书本砸到桌面,谢嘉听不到声音。
他在凳子上坐下,闷头开始将这些本子从头翻起。
这一瞬间,他脸上的坚毅与专注让观众们意识到,没有任何事物会再影响到这个男生。
他能够主宰自己的未来。
而他的人生故事,也必将马上迎来转折。
083
转折开始,影片的配乐随之变得轻快起来。
谢嘉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他会立马付诸实践。
他主动和老师沟通,希望能调去第一排。
并且坦率地和全班同学说,他的耳朵实在听不清楚,希望大家和他说话的时候尽量慢一点,他可以看口型。
他开始学着更用心地观察。
在这种眼力的锻炼下,他对他人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敏感,几乎是别人动一下眉毛,他就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在高兴还是生气。
因此,他和同学、老师们也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积极的人生态度能带来“好运”。
谢嘉的成绩开始大幅进步。
英语听力还是无解,但其他卷面分的涨幅已经完全弥补了这一部分的欠缺。
他对自己疾病的坦然面对换来的是他人对他的体谅与包容。
他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谢父谢母开始意识到,他们在离自己的孩子越来越远……
……
观众们看得心情激动极了。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谢嘉就和全班同学拍下毕业集体照,收到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激动地哇哇乱叫,观众们亦感动到掉眼泪。
随后,九月,他抬头挺胸踏入了大学校园。
这个时候,谢嘉才十八岁。
但他的个人作风已经有了显著的轮廓。
在大学的第一堂班会课里,他就做自我介绍说:“我叫谢嘉,我来自……”
“……我的耳朵有些问题,听力不太好,所以有时候你们跟我说话,我可能听不见,或者听不太清楚。”
他缓慢地说着,开玩笑道:“绝不是故意不理你们。”
同班同学有些惊讶,但下一秒就友善地笑了起来。
观众们突然意识到……谢嘉说话开始有些吞字了!
他就连说话都变得和周围人不太一样了!
不少观众捂住嘴,眼眶泛红。
这种变化,薛笑并不是很突兀地演绎出来的。
前面高中的部分,他的台词就说得越来越慢。
那时候大家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直到此时此刻……
导师席上,丰纬微微摇头。
薛笑厉害地让人有些无语。
其他人还和他比什么,根本比不来。
窦鸣剑经验老道,顾领天赋异禀,两个人都很优秀。
可薛笑就是在天赋与经验不及这两人的情况下,靠努力狠狠杀出了一条血路,如今遥遥领先。
真的太强了。
……
大荧幕上,当谢嘉坐下后,他前桌的同学转过身来道:“你为什么不试试助听器?”
【助听器——没错,在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天,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短期目标。】
谢嘉笑着。
【我要攒钱给自己买一个助听器。】
【我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打工,去过一些快餐餐厅。】
背景切换到一家炸鸡餐厅。
谢嘉穿着员工服站在收银台后,主管皱眉对他说:“难道你要每个顾客都为了照顾你扯着嗓子吼,或者张大嘴巴给你做口型?!你要搞清楚,你是去服务别人的,不是别人来服务你!”
【也去做过家教。】
小男孩晃着腿,对他嬉皮笑脸地说:“为什么你说话这么奇怪?好难听啊。”
谢嘉严肃地说:“因为我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发音可能没那么准确。”
小男孩:“我听得很清楚啊!”
谢嘉:“那就好,我们来讲下一题……”
小男孩小声道:“你是个大傻子。”
谢嘉:“这里我们设半径为5厘米,长方形的宽是圆的半径……”
小男孩仗着谢嘉听不见,继续小声道:“大傻子大傻子略略略……”
谢嘉放下书,平静地看着他:“我看得见。”
小男孩僵住了。
画面一转,男孩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我不要他做家教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家长尴尬地对谢嘉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唉。】
【打工真不容易。】
谢嘉难得的抱怨让观众莞尔,而他在这个社会上所面对的问题之多,也让他们感到心酸。
【后来,我去了一家便利店,在这里,我发现我不需要说太多话就能完成工作。】
谢嘉穿着便利店员工服,站在收银台后。
顾客将一瓶酸奶放到他面前,他轻快地说了一声“你好”,扫码,又道“一共三块五”,顾客将支付码亮给他。
扫码支付完成,顾客离开。
谢嘉默默握拳,比了个“yes”的手势!
【尤其是深夜。】
玻璃门外的夜色很深,路边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有时不时飞逝而过的车。
光线明亮的便利店里,谢嘉在货架前理货。
【顾客真的很少,我可以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工作。】
【然后,我遇到了他。】
旁白的话音刚落下,便利店感应门就自动打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谢嘉最开始没看见。
直到对方走向他,他才用余光扫到这抹身影,连忙站直身体,喊了一声“欢迎光临”,给对方让道。
两人看到彼此正脸,都顿了一下。
演播厅里,观众席忽然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声。
是沈亭言!
沈亭言出场了!
影片中的季节已经是深秋。
沈亭言穿着一身白色毛衣,下身一条牛仔裤,高高大大,眉眼英俊,浑身上下的冷峻消失得一干二净,气质温柔而又成熟。
谢嘉看清楚男人的脸,几乎是瞬间就脸颊绯红。
他惊慌地躲闪了下目光,低下头又说了一遍:“……欢迎光临。”
男人朝他微微颔首,略过他,走向冰柜。
……谢嘉抬起眸,悄悄看对方的背影。
【……有时候,我会想,我这一辈子是不是注定了要全程走hard模式。】
【男人?我竟然喜欢男人?我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心动?!】
薛笑的旁白语气听起来似乎非常不可思议。
观众们发出鬼鬼祟祟的笑声。
大荧幕上,第二天深夜出现在便利店里的沈亭言换成了黑色毛衣,纯黑的颜色将他的肤色衬得更为冷白。
谢嘉一直偷偷摸摸观察对方。
【好吧,我承认他真的很好看。】
男人将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放在了收银台上。
谢嘉有史以来第一次很小声地说:“今日优惠活动,加两元可以带走一罐咖啡,请问需要吗?”
男人微微歪了下头:“什么?”
【他的嘴唇也很好看,声音应该很好听吧,可惜我听不太清楚。】
谢嘉的脸更红了。
他张了张嘴。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说话声音很奇怪,难听极了。】
镜头从侧面打向两人。
谢嘉的局促与不安,男人的疑惑与审视,全都呈现在这幅画面之中。
观众们慢慢收敛了八卦与兴奋,心情转为复杂。
谢嘉明显自卑了。
【不行。】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不敢张开嘴说话,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大声说出口。】
谢嘉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说,今日优惠活动,加两块钱可以带走一罐咖啡,请问需要吗?”
声音之大,让男人愣了一下。
可他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只微微笑了一下,道:“好,来一罐吧。”
谢嘉松了口气。
男人付了钱,又看了他一眼,道:“……连着两天看到你了,你专门负责夜班吗?”
他的语速忽然变得很慢。
谢嘉努力看着他的唇,红着脸回答道:“……嗯。”
那双唇微微扬起,是很好看的弧度。
男人说:“我叫牧声,你呢?”
谢嘉咽了咽口水,道:“……我叫谢嘉。”
“好。”
“谢嘉,我们明天见。”
……
牧声的出现,对于谢嘉的人生而言无疑是个转折。
他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中。
比如,时而觉得自己要大胆说话,时而又因为自己说出口的字音很奇怪而感到羞耻。
时而为了努力搞清楚对方在说什么而盯着对方的嘴看,时而又担心自己这样的视线会让对方觉得不礼貌。
——毕竟,曾经不是没有人对他喊“别盯着别人的嘴看,怪胎”。
对于牧声这个角色,观众们则一开始感到兴奋,后来感到疑惑。
好好的励志剧突然变成爱情剧,会不会有点奇怪?
可当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牧声在最初认识谢嘉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听力问题,而他一直悄无声息地照顾着谢嘉的耳朵,鼓励谢嘉说话,他们才明白过来……
谢嘉是需要这样一个角色的。
他的父母就跟摆设一样。
朋友虽多,可又有几个朋友能在孤独的深夜里陪伴他?
没有的。
无微不至的照顾,能够触碰到彼此心灵的贴近,这都是在两人非常在意对方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的事。
……
【我开始变得有些着急。】
【我想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还想听他轻轻的笑声。】
大荧幕中,牧声低垂下眼帘,胸膛微震。
【对,就是这样的笑,他一定发出了很好听的声音。】
谢嘉魂不守舍地工作着。
【还有他的呼吸。】
【我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的呼吸声了?】
【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谢嘉低着头,理着货架。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
双手轻轻捏住膨化食品包装袋,塞进货架。
抽离时,手背碰到一旁悬挂的一次性毛巾。
一次性毛巾被微微抬起,又往下坠落,撞上了后头的第二包毛巾。
这一切本该都有声音。
可他听不见。
突然之间,一只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
他被吓了跳,转过身去。
牧声缓慢地说:“我吃完了,我们明天见?”
谢嘉盯着他的唇,却一下子变得有些看不懂他的口型。
就和高中那一晚和他爸妈争吵时那样。
或许是因为泪光模糊了视野。
也或许是心太乱。
牧声顿了顿,认真地注视着他,问:“怎么了?”
随后,他脸色一变,半跪下来捧住谢嘉的脸,擦拭他的脸颊,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到什么,开始打手语,边打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嘉终于张开口。
他顶着一腔鼻音问:“……你会手语?”
牧声滞了滞。
“我没学过手语,看不懂,”谢嘉掉着泪问,“你怎么会手语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耳朵听不见吗?”
观众们吃惊。
牧声这个角色还有暗线?!
牧声哑然,片刻后,他轻轻叹息。
……
画面再次亮起时,出现在大荧幕上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小女孩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写着作业。
她的耳朵戴着助听器,门一开,她转过头来,跳下凳子,蹦蹦跳跳扑向牧声。
牧声说,这是他哥哥的女儿,他们夫妻俩工作非常忙碌,因而经常将小侄女放到他这边。
小侄女是语前聋,虽然及时给她配了助听器,但还是有严重的语言障碍。
他们全家人都会手语,和小侄女相处惯了,牧声对听力障碍者的行为举止也已经变得很熟悉,所以他在第二次相遇时其实就已经发现了谢嘉身上的问题。
观众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两人被牵系到一起果然是有原因的……
小侄女好奇地打量谢嘉,忽然将耳朵上的助听器摘了下来,递给他。
谢嘉一怔。
牧声蹲下身,道:“每个人的助听器都得专门调试过,你的助听器只适合你戴。”
小侄女打了个手语。
谢嘉哑声道:“她在说什么?”
牧声转过头来:“她说,她只是想让你试试看。”
谢嘉吞咽了下口水。
观众们屏息凝神。
……这一幕,薛笑的演绎特别细腻。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东西。
观众们能清晰感受到,这一刻,他的心脏绝对已经飞快跳动起来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时,有点犹豫,指尖在微微打颤。
小女孩上前一步,主动替他戴上。
谢嘉连忙扶住这小小的助听器,神情小心翼翼。
下一秒,刺耳的声音让观众们小声呼起。
——这绝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杂音混在了一起,一会儿轰隆隆,一会儿嗡嗡嗡,奇怪的声音被放大,人声却还是听不清楚。
在这样的扰人噪音里,所有观众都捂住了耳朵,痛苦不堪,可荧幕上的谢嘉——
他的双眼里覆着一层水光。
他一动不动、出神地望着虚空处,双手虚拢着双耳,像是在倾听什么美妙的声音,脸上的表情近乎享受与沉迷。
观众们怔住了。
【我的记忆里存在这样的声音。】
【我记得当我站在马路边时——】
画面切换成谢嘉年幼的时候,细细瘦瘦的他杵在马路边。
车辆在大街上川流不息,车喇叭频频响起。
【或者是,站在工地边上的时候。】
画面一转,工地边上有运输车在等待,发动机不停,便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又或者是,楼上有人装修的时候。】
小谢嘉坐在地上玩玩具,楼上突然有电钻声响起,滋——滋——滋作响。
【现在,我又听到了……我终于又听到了!】
画面回到此刻。
谢嘉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眶对牧声露出一抹傻傻的笑容。
牧声的眸色变深,喉结微滚。
【谁能知道啊,我根本舍不得摘下来,我好想继续再听一听!】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
在送谢嘉回学校的路上,牧声说:“听力不及时得到保护的话,就会继续减退,变得越来越严重。你已经晚了太久……最好别再拖下去了。”
谢嘉一直看着他的唇:“我知道,我打工攒钱就是为了买助听器,现在还差一点……”
牧声停下脚步,面向他:“我可以帮你。”
谢嘉微怔。
他讷讷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听力障碍患者,你帮不过来的。”
牧声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专注地看着谢嘉,说:“可是我只遇见了你。”
谢嘉愣住。
牧声说过,他的小侄女在特殊教育学校读书,里头有许许多多和他小侄女一样的孩子。
……所以,什么叫“我只遇见了你”啊?
谢嘉局促了起来,脸颊又开始绯红,目光游移。
画面中,两人相对而立,牧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把你当‘小侄子’看待吧?”
演播厅里,观众发出一阵尖叫。
这是表白吧!!
这不是表白是什么!!
牧声会在意谢嘉,并不仅仅是因为谢嘉和他小侄女同病相怜,而是因为——最初相遇的时候,这两人就是互相一见钟情啊!
可谢嘉没听清楚。
他只知道刚才那一秒钟里,牧声说了话,可他因为害羞,低着头,所以没看见。
他连忙抬起头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牧声温柔地看着他,道:“等你能听到的那一天,我再重新对你说一遍。”
谢嘉抿唇。
……
回到宿舍后,谢嘉纠结极了。
他翻出自己的钱包——里头只剩下了两张一百块人民币。
又打开手机,支付宝里还剩一千多余额。
再打开手机短信,三天前,某银行发来了余额变动短信,提示他卡里总余额有三千五百多。
加起来,总共只有五千不到的流动资金。
就像他对牧声说的那样,要买一对好一点的助听器,钱还不太够。
这里,观众们基本也能看出来,谢嘉的父母对他的人生已经完全没有参与了,谢嘉的学费大概率都是他自己打工赚来的。
打工能赚的钱太有限,就算他再怎么拼命,这些钱在交完学费,扣除一部分生活费后,也所剩无几。
谢嘉躺在了宿舍床上。
【接受帮助。】
【再等一段时间。】
【接受帮助。】
【再等一段时间。】
谢嘉就这样撕着纸巾,内心挣扎。
他的室友们忽然闯了进来,叽里呱啦大声说话。
谢嘉只瞥了他们一眼,就继续手中的“工作”。
然后他发现,手中的纸巾,已经被他撕到只剩下细细长长的一条,和一根线一样。
谢嘉蓦地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我一直用来警醒自己的一句话。】
【人生是线状变化的,我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长远地影响到我的未来。】
其中一个室友大声说:“你们刚才没看到现场,东子跟人家女生表白的时候超级怂,声音小的谁都听不见,我们就看到女生突然脸红了,才知道他说完了!”
“哈哈哈哈!”
另一个室友在打电话:“妈你说什么?你声音大点,我这边吵得很,听不清楚。”
还有室友坐下来就在手机上打游戏,他对上铺的兄弟喊:“靠,你人呢?我刚才喊你你都没听见吗?我快死了!”
“来了来了来了!”
谢嘉猛地坐起身,低头看着手中这条细长的纸巾残片。
观众们的心被揪紧了。
沈亭言拍摄的这一幕很奇妙。
谢嘉和那些室友看似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实际上,他们却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声音与人类的现实世界是密不可分的。
诚然,失去听力并不代表无法生活,可如果能对这个世界有更大的参与度,又有谁不愿意呢?
谁不想听见爱情、亲情、友情?
【我还差一些钱,可能是两三千,也可能是四五千,或者更多……但我有手有脚,这些钱我总能赚回来,还回去。】
【但听力一旦彻底失去,可能就连助听器也无法挽回。】
谢嘉在声音远去的世界里活了太久,完全没有意识到,可能他再走一步,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牧声的出现,拽了他一把。
谢嘉收紧手指,握紧成拳。
片刻后,他深呼吸一口气,从床上起身。
……
谢嘉能够想通,着实让观众松了口气。
有时候人真的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没必要太固执!
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应该坦然地接受!
只要不忘记回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影片的节奏再一次提拉,配乐也再一次变得轻快。
画面的切换紧凑起来。
谢嘉开始跑医院,检查耳朵。
牧声有经验,这些都是他陪伴谢嘉一起完成的。
谢嘉踏入医院时有些紧张。
他终于要正式面对自己的问题,就像人到一定年纪会害怕看到体检结果一样,他也全程苦着张脸,战战兢兢。
直到结果出来,尘埃落定,他松了口气,牧声忍俊不禁。
与此同时,他也继续拼命打工,除了便利店的工作,他又重新找了份家教的活儿。
这次的小孩很乖很礼貌,他教得非常顺利。
几天后,牧声带他去专业的听力机构,测听力,选助听器。
谢嘉激动极了,两眼放光,牧声一直含笑看着他。
故事即将迎来最终的高潮,观众们热血澎湃。
……
谢嘉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很久没有联系的他的妈妈打过来的。
谢母大概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落寞,想和自己的儿子聊聊。
可“关心儿子”这个举动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因而她支支吾吾,含含糊糊。
直到听说谢嘉正在听力机构,她愣了下,问:“你哪来的钱?”
谢嘉:“我自己赚的……也有朋友借的,一起凑了凑。”
谢母沉默了下,道:“你不怕别人看你吗?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你戴上助听器之后就——”
谢嘉打断了她:“就会变成残疾人?”
“可是我不戴,我就没有听力残疾了吗?”
“妈妈,你和耳朵正常的人打电话时,需要这么大声地说话吗?”
谢母消声了。
谢嘉在走廊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像高中那一晚那样激烈地争吵,这一刻,他只心平气和地说:“而且啊,别人的目光真的重要吗?”
“如果重要……那我也已经被那样的目光,看了整整十年了啊。”
当他听不到别人喊他,当他以为别人也听不清楚时大声说话,当他因为努力看别人的唇语而被误会……
每一分每一秒,异样的目光都环绕着他。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谢嘉的头向后仰去,轻轻靠在墙上。
他的余光扫到了什么,侧过脸。
牧声走出房间,在门口停下,低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悄无声息地对接。
谢嘉注视着这个男人,说:
“如果我注定要成为一个‘特殊’的人,那我为什么不索性变成最独特的那一个?”
……
画面黑了下去。
海浪一般澎湃的旋律渐渐响了起来。
画面再次亮起时,谢嘉拿起了两只小小的助听器。
在专业人员的帮助下,他将两只助听器戴上耳朵。
他的两只耳朵听损程度不同。
“最开始佩戴助听器,您可能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那嘈杂的,尖啸一般的声响又袭来了。
工作人员替他调整了下助听器的位置,嘈杂的声音瞬间褪去。
工作人员微笑道:“一定要正确佩戴,不然会出现噪音。”
“您可以现在感受一下,还有其他什么不适吗?”
配乐旋律的节奏越来越紧凑,那浪潮也越卷越高。
谢嘉低垂着眼,说:“……有点闷,声音还是很多,有点吵。”
“这是正常的,是因为您还没习惯,等您再适应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还要再进行调试,调试几次才能达到最适合您双耳的程度。”
“……嗯。”
镜头对准了谢嘉的脸。
观众们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他的视线游移着。
又或者,他自己可能也还没有找到当下这一刻他所该关注的目标。
忽然之间,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恍恍惚惚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在工作人员和牧声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走向窗口,抬起双臂,打开窗户。
在配乐达到最激动人心的高潮的一瞬间——
所有旋律戛然而止。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谢嘉闭上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
风在轻轻地吹,发出“呼……呼……”的声响。
树叶在互相摩擦,“沙沙沙”“沙沙沙”。
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忽然一扇翅,哗啦啦飞走了。
还有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人在大声说话,有车辆在鸣笛。
好多的声音。
好美的声音。
他还听到了一道脚步声。
那脚步声缓缓地靠近他。
然后是,另一道呼吸声。
令他魂牵梦萦的呼吸。
他转过身去,牧声就站在他的面前,低眸对他说:“知道那天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男人倾身,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
“我说,我爱你。”
谢嘉的瞳孔蓦地紧缩。
过去他绝对听不到的耳语,就这样清晰地炸响在他的耳边。
遖鳯獨傢温柔至极的,让人沉醉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照射着谢嘉的眼。
他的眼中水光波荡。
他翘起唇角,带着鼻音道:“骗人,那天你的话绝对比这三个字长。”
牧声:“没有骗你,那天我真正想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谢嘉的眼眶红了。
他与牧声对视。
然后,他小声说:“我爱你。”
还是有些吞字,听起来有点奇怪,他面露懊恼。
牧声牵住他的手,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谢嘉跟着他学:“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多么神奇。】
【原来我还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大荧幕中,两人说着说着,额头抵在一起,笑了起来。
【就和我的一样快。】
【那是直到此刻为止,我在我的人生中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应该还会有更多好听的声音吧?】
【但是,现在,我终于不再着急了。】
*
影片结束。
观众席上,掌声如潮水,从后排开始,由前排迎上,最终交汇在了一起,形成了浪涛一般的声响。
不少观众泪眼朦胧。
全场都站起了起来,为这一部影片,为薛笑和沈亭言鼓掌。
084
观众席里,薛父薛母跟着大家一起激动鼓掌,薛母的眼睛是红的。
直播间弹幕早已疯狂。
“好甜啊啊啊啊啊QAQ”
“这两人甜地不像演的!!!”
“看哭了救命,明明也不虐QAQ”
“薛笑演得真的太好了……”
“结局好感动呜呜呜呜……”
舞台边上,窦鸣剑用力拍了拍薛笑的肩膀,感叹道:“甘拜下风。”
薛笑站起身,对全场观众鞠躬。
顾领久久地望着大荧幕,即使那荧幕已经暗了下去,升了上去,他的目光依旧挪不开。
直到蒋全找到机会控场,道:“来,我们有请薛笑来到舞台中央。”
他才眸色复杂地望向走向舞台的那道纤瘦背影。
这一轮声势浩大的鼓掌持续了整整一分钟,观众们才纷纷落座,是节目开录以来,观众反应最热烈的一次。
薛笑刚在蒋全边上站定,苏诗锦便开口,意犹未尽地问:“最后这一段表白是剧本最开始就有的吗?”
沈亭言道:“不是,沈聆后来加的。”
“哦,看你们俩对戏忽然来的灵感是吧?”苏诗锦这话意味深长,观众席一阵尖叫。
薛笑脸颊泛红。
苏诗锦道:“真没想到沈老师你还能拍出这样的影片。因为第二轮比赛那四个爱情剧是节目组强加给你的吧,但这一次是你自己选的,我本来还以为按照你的风格,就算是爱情剧你也会走强剧情强节奏的路线,没想到最后拍得这么温情。”
观众席里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因为爱情!!”
登时全场大笑。
薛笑:“……”
沈亭言轻飘飘往观众席看了眼,勾了勾唇,没说话。
诚然,可能是懒得搭理,可那抹笑实在耐人寻味,于是观众席再一次爆发尖叫。
薛笑脸颊烫得都不敢往那边看了,他爸妈还在呢,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什么表情……
所幸,苏诗锦很快就开始正经点评。
她看向薛笑,道:“薛笑,夸你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了,但每次看到你的表演,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个演员的进步也太快了。”
“谢嘉这个人物很难演,不仅是因为他有听力障碍,还因为这部影片里包含的内容太复杂了。”
“成长、励志,没有什么剧情上的强反转,人物也很平凡,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吧?可其实故事里头包含了亲情、友情、爱情,包含了迷茫、坚定、豁达,成长线和感情线全都缠在了你的身上,演员要塑造好这种人物是需要很强的功力的,准备期往往也需要很久,可你竟然只花了十天?”
丰纬和官若荧赞同地点头。
官若荧忍不住探出头来,道:“沈老师,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换成是我,我真不敢在这种比赛里给学员这种表演任务。”
沈亭言望着舞台上的薛笑,轻淡笑道:“因为我知道他接得住。”
薛笑抿唇,扬起唇角。
这十天里,他们没有兵荒马乱,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和沈亭言努力地配合着彼此。
薛笑从沈亭言这边学到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他几乎可以相信,只要他们携手,不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拍摄任务,他们都能一起完成。
苏诗锦最后道:“真的演得很好,很棒。”
薛笑:“谢谢苏老师!”
第二个发言的是官若荧。
总决赛有专业评审点评,官若荧也懒得费口舌分析太多。
她上来就叹息:“笑笑,一想到节目结束我就没办法再定期看到你的表演,我都有点郁闷了。”
观众们齐齐喊道:“是!”
薛笑失笑:“官老师,比赛结束了我也会努力演戏的呀。”
官若荧:“那就拜托沈老师了……笑笑,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快点看到你正式亮相在影院的大荧幕上。”
“我想看到你登上领奖台,想看到你不断地有戏拍,想向所有喜欢看影视剧的观众安利你。”
薛笑喉头微涩。
官若荧一直很喜欢他,很看好他,也一直很大方很坦然地向他表达好感。
可这番话却是官若荧说得最动情的一次。
她抹了抹眼底,难为情地笑道:“我来这个节目之前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想要追星,但我现在对你真的是粉丝心态,还是事业粉,只希望你事业长虹。”
观众席热情地喊:“我们也是!!”
演播厅此刻的气氛实在太高涨了。
薛笑弯了弯眉眼,深深鞠躬道:“谢谢官老师!”
蒋全笑道:“丰导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节目后期,丰纬和其他三位导师之间一直有点不太对付。
不过对学员,他一直点评得很客观,没有因为导师关系的不融洽就迁怒他们。
丰纬坐直身体,凑近话筒道:“说实话,之前我想过,决赛要是我和你一组,我会拍成什么样。”
舞台边上,程阳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可丰纬现在哪还会管他,直言说:“我自认挺会拍演员的,不管是男演员还是女演员,我都能把他们的个人魅力展现出来。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最会拍你的人,还是沈老师。”
这话就令人有些意外了。
沈亭言瞥了过去。
“他把你最美的一面拍出来了,”丰纬抬了抬手,“不仅是最美的一面,还有最立体的一面,他几乎是把你摆在了聚光灯最强的位置,介绍给所有观众,这就是薛笑。”
“所以这一次,我也甘拜下风,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确实是最强的一对组合。”
“薛笑,你的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薛笑握紧话筒。
不论在这个节目里,他们所有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这一刻,他真心实意道:“谢谢丰导。”
蒋全转向专业评审所在的方位。
导师们刻意少说几句,就是为了让专业评审能多说几句。
蒋全还没开口,那儿就齐刷刷举起无数根手臂,看得出来是真等急了。
蒋全莞尔,随意点了一个人。
那人是一位制片,他站起身道:“薛笑,在这部影片里,你的独白贯穿了整个故事。那个独白真的很有意思,你的台词功底比之前好了很多,最开始你还没出场,我们只能看到小演员的时候,几乎是一听到你的独白,我们就能想象出谢嘉长大后是什么样的性格。”
观众们赞同地点头。
“还有你和沈老师之间的爱情戏。我最开始听到故事简介的时候其实有些担心,因为决赛轮嘛,四位导师肯定要各显神通,尽量地帮演员拉票。沈老师亲自下场给你搭戏,还和你演一对爱人,话题绝对在了,你就不愁没有竞争力。”
沈亭言飘过来一个凉凉的眼神。
这位制片立刻不好意思地笑:“是我想法太狭隘了。”
苏诗锦摇摇头道:“沈老师不会为了吸睛强加戏份的。”
制片:“是,看了影片之后我就懂了。这部影片讲的是谢嘉这个人物的成长,他的前半生。人的一生当中会遇到很多人,也会经历不同的感情。”
“出生时就有父母,有亲情;上学了会遇到同学、老师,有同学情、师生情;有些同学会变成挚友,于是我们又有了友情。”
“还有爱情——谢嘉会遇到他的爱人,是他那平凡的人生里再正常不过的一段进程。”
“他爱上了一个男人,这让他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处境难上加难,可他最终就像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听力障碍一样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爱情,将自己的处事原则贯穿到底,这样一个人物,他最终当然会收获幸福和美满!”
“就算有人质疑最后的结局太像童话,我也会说,但凡你在现实生活中真的试着去像谢嘉那样活了,你就会知道这不是童话!”
“这整个细腻的成长过程,薛笑你演得太好了,在仓促的十天时间里完成这样一部影片,这件事真的不是随便哪个演员、哪个导演都能做到的。沈老师,希望你和薛笑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你们都在同一家公司了,我想机会一定有的吧!”
沈亭言很干脆地给出了答复:“当然。”
观众立即鼓掌。
薛笑感谢这位制片人。
第二个发言的是一位编剧。
她说:“这节目我从第一期就开始关注了,那个时候是有注意过你,但当时我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其他几位演员身上。没想到第二轮比赛开始,你就这么杀到了我们的眼前。”
“薛笑,你的进步速度太惊人了,如果要用函数来表现,代表你的绝对是指数函数吧。”
观众们笑了起来。
“真的很神奇,刚才观影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怎么就能把那么细腻的情绪都演出来?”
“表演细腻的演员,这个圈子里很多,可是你的路线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就是能做到,你刚才心里犹豫了下,我们观众就能立刻从你的脸上看出你的想法,你会演绎得特别清晰,但又绝不会过头,你不是通过挤弄五官演出来的。”
“影片里,谢嘉总共两次接触助听器,这两次,你的演绎完全不一样。”
“一次是‘近乡情怯’,你渴望许久的东西终于来到了你的面前,你迫切地想要感受听力回到自己身上的感觉,又害怕自己的希望会落空,那小小的器械根本没法达到人们口中所说的那种效果。”
“当你真正听到耳边放大的那种刺耳难听的声音时,你的脸上那么的享受。当时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泪也起来了。”
“第二次,也就是剧终,那时候,比起初次拿起助听器时的兴奋和紧张,你的态度更多是郑重。你终于要正式拥有属于自己的助听器了,那两件小小的东西对你而言甚至是神圣的。”
“当你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配乐戛然而止,世界万物发出的声浪向你袭来,那一瞬间你的表演真的绝了,我鸡皮疙瘩直掉!”
“薛笑,我认同官老师在第四轮比赛时所说的,你拿奖是迟早的事,我等着那一天。”
薛笑的手心已经汗湿。
说不清楚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被夸到羞赧,他的语言都匮乏起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说:“谢谢!”
第三位是国内重量级影视公司高层,他起来就道:“可惜了。”
观众们一愣。
可惜?什么可惜?
“我是节目播到第三期才想着得让经纪人去联系你,结果沈老师已经把你签了。”
薛笑登时和观众们一起笑了。
这位高层摇摇头:“沈老师,手脚也太快了。”
沈亭言挑唇道:“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签不到,这节目我就白录了。”
高层还是叹气:“真的可惜了,这节目里出现了很多优秀的演员,结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个全签公司了。”
观众们捧腹大笑。
“薛笑,你是最近几年圈子里最让我感兴趣的一位演员,就像很多人对你说的那样,你的进步太快了,而且好像没有上限。每看一次你的表演,我就会忍不住期待下一次。”
“你被沈老师签了其实也是好事,这个圈子很浮躁,就算是我也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因为你太能赚钱,就只给你能让你赚钱的角色,而忽视你的未来发展。”
“沈老师不一样,他应该是这个行业里最懂你,能为你铺好最适合你的那条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