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不是个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之人,她一旦认清了形势,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既然现在章家一门上下都跟那丫头亲近,她为什么还要死抱着成见,与她作对?
倒不如让自己的儿女与她走得更近,一博老爷的欢心,二个也能从那人庶女那儿捞点好处。
至于林夫人的初衷么?那当然不会改变。手心手背她分得很清,自己的儿女自己还是要偏疼些的,只是暂且选择隐忍,不去与张蜻蜓针锋相对而已。
故此她谋定之后,遣人给章清雅递了个话,让她去张蜻蜓那儿卖个好处。据她观察,张蜻蜓虽然也很小气,但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像章泰安跟她出去玩了两回,她都是真心实意招待这个弟弟的,没有因为从前的旧恶就故意难为他。
所以林夫人还抱了一个万一的侥幸,若是张蜻蜓心情一好,就把从她这儿搜刮去的首饰银两还回来呢?
林夫人是真有些穷了,上回为了一张假画,破费了多年的积蓄。虽说后来章致知不再追究了,但林夫人粗略算了算,再过个五六年,章泰安要议亲的时候,自己可真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失了面子是小,若是到时因为这个缘故,攀不上一门好亲,那林夫人可要冤死了。
把这道理也分析给章清雅听了,林夫人告诉她,“你就拉下脸来去一次,就算没有好处,也让她承咱们这一个情,更重要的是,在你爹面前,娘就可以替你说说好话。否则,你爹现在眼看着已经偏心了,再让他偏下去,你往后在家里哪有立足之地?就是玉书来了,这人前人后的态度也不一样,他心里能不难受?你就是为了给他争点面子,也得去跟她交个好。”
章清雅近日娘家婆家皆不顺,受了不少的打压,人也学了些乖,听娘说得有理,便欣然允诺,走了这一趟。
原本是要直接回去的,可是想想还是趁爹不在,去娘那儿说一声,听听娘的意思如何,再作定夺。
章府上房。
听完女儿的话,林夫人沉吟良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清雅,你是不是觉得,三丫头说得有理?”
知女莫若母,若不是给张蜻蜓骂到痛处,并觉得有些道理,章清雅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还能心平气和回来问自己意思的。
章清雅神情有些萧索,“娘,她说别的倒还罢了,不过她骂女儿无用,收服不了玉书和那一屋子妖精,我真觉得有些惭愧。论起身份来,我是妻,她们是妾,再怎么说我也该压着所有人一头的。可现在倒好,我还得想方设法笼络那些妖精们,生怕她们又在玉书、婆婆奶奶他们面前揪着我的把柄说事。”
她埋下头,声音都哽咽了,“女儿实在……实在觉得窝囊。”
林夫人听得心里难受,“乖女儿,快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是娘没把你教好,全是娘的错!”
“不!”章清雅扑到母亲怀里,呜呜咽咽,“其实我知道,三妹从小就比我强。生得比我好,读书写字也比我认真。要说没人教,她才是真正没人教的。周姨娘那么个懦弱无能的人,跟娘您如何相提并论?是我自己不争气,从前在家里仗着有您疼着宠着,总以为别人也会一样。可是真正嫁出去这一年我才明白,除了亲娘,哪有人贴心贴肺地疼着你?全是算计,处处都是算计,我拼了命想要讨好玉书,讨好邝家的每一个人,结果就像三妹说的,他们反而变本加厉地作践我,有了金子想珠宝,有了珠宝想珍奇,个个都那么贪得无厌,少一份东西都敢拿白眼冷语相向。可我又不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我是他们家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媳妇!”
章清雅拍着胸脯,义愤填膺,“娘您说,有这么对做媳妇的么?”
林夫人流着眼泪望着女儿,“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若是早知今日,娘说什么也不会把你嫁进邝家去。不如就拣个普通一点的人家,你今日也不必受这么多的委屈了!”
章清雅抹了一把眼泪,“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嫁个好人家,日后风风光光地过一世。为了我的嫁妆,您已经破费了不少银子了。上回买了那个假画,回头我还找您讨银子,真是伤了您和大哥的心了吧?”
还有什么,比儿女这样懂事的话语更让人窝心的?林夫人当即摇着头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算了,都过去了,咱们两母女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你大哥那儿,你往后还得去赔个礼的,他为了你的事情没少奔波,可末了,玉书倒也罢了,连你也来指摘他,可真是寒了他的心。”
章清雅点了点头,“我省得,上回爹打我那一巴掌时,我就懂了。”她凄然一笑,“玉书没了我,他日子一样地过,说不定还过得更好些。但我若是将爹和大哥都得罪光了,往后这个家没了我的容身之处,我还能上哪儿去?”
她吸吸鼻子,抬眼重新打量着这所屋子,“经过那一回,我才渐渐懂得,就算是我嫁出去了,可我唯一能依仗的,还是这个家。您瞧瞧,三妹多会做人?头一次回门就给爹送那些补酒药材回来,后来还把玉书给的犀角杯送来了。爹怎么会承玉书的情?只是会念三妹的好。”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林夫人,“娘,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正经送您二老什么东西吧?”
“不用了。”林夫人已经非常欣慰了,“清雅,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娘已经知足了。娘不要你什么东西,只要你过得好,娘比什么都开心。不管咱们愿不愿意,你已经嫁给玉书了,这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不管往后的日子再难,你都得咬牙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