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爽快人,爽快人说起话来就没那些弯弯道道。奔向主题后她也不含糊,直接就提了,“是这样的,我看你有门好手艺,那日烤肉赚了不少吧?那你想不想留在京城多赚点钱?”
念福一愣,留在京城?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想过。想一想,摇了摇头,“我还有亲人在乡下,不可能的。”
徐大婶却不意外,理解的笑笑,“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如果有办法谁愿意千里迢迢跑到外头来?姐儿你知道我为何要厚着脸皮上京城来么?”
念福当然不知,听她说起自己的故事。
“我头一个男人姓方,是邻居家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稍觉人事了。就彼此心中都有了意。横竖两家都穷,也没什么大户人家那些说道。他家割了两斤肉,扯了身红布衣裳,我就带着自家酿的两坛酒,嫁过去了。”
徐大婶反手抚过鬓边的碎发。露出几分追思与怀念,“那时候真是年轻啊,也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只要两个人勤扒苦做,总能挣下份家业,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谁曾想,老天爷尽是会捉弄人的。我们一家躲过了兵祸,可等到天下太平时,他却给自己的发小给害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喝多了几杯,两人口角起来,结果大牛哥生气的拿酒碗砸了他脑门,就那一下就要了他的性命,也生生毁了两个家。”
她垂下头,眼角的皱纹似又重了三分,“大牛哥是偿命了,可我们要他那条命有什么用?可当时却是不懂,一定闹到衙门,逼得大牛哥伏了法,结果他媳妇当天夜里就投了河,丢下三个娃儿跟着家里亲戚,在乡下那样穷地方,简直跟乞儿差不多。我原本也是不想活的,可看到他家孩子那副鬼样子,就想着,若是我走了,拴儿可怎么办?于是,我不死了。我要找个人,再嫁一回。”
她抹一把眼泪,颇有些赧然的看了念福一眼,“姐儿,你别怪婶子没廉耻,不肯守节。我们家穷,拴儿他爹没了,我若不嫁,家里就得多养活两口人,我若嫁了,好歹还能给拴儿他爷爷奶奶撑些棺材本,你懂么?”
念福懂的,蕙娘曾经私下跟她闲聊过,幸好舅母这把火是眼下才放,也幸好施老爹虽是做的小本买卖,但好歹攒下了几个钱,否则还真不可能养着她们母女这么些年。
象徐大婶这样可以自己作主的还算家里人厚道,要是遇到个不厚道的,娘家婆家还要为了寡妇的归属权厮打起来,因为不管人从哪家嫁出去,都是可以收一注彩礼的。
徐大婶叹了口气,又苦笑着道,“因想拴儿过得好点,我就嫁了徐大人他爹。想着他虽又老又槽,好歹有个做官的儿子,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没曾想,等嫁了才知,原来这徐大人虽是那老头的亲子,却是打小就过继出去的。人家给那正经爹娘教养成了材,怎肯回头认那酒糟老头?日子仍是一样的苦。只是幸好那老头喝过了量,不上一年工夫就死了,我在家里想来想去,还是带着拴儿上京了。”
她收起那些悲苦,目光里有了几分光彩,“真正是上了京城我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日子还能过得这般过活。我知道徐大人不会认我这个娘,可我就是故意到他家跟前去闹。闹得徐大人受不了了,只好让人给我租了院子,又送钱送东西来让我消停。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那些卖布卖东西地方,只因我从前也是跟你这么过来的。不过,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徐大人一辈子。”
徐大婶带了几分傲气道,“我虽穷,却不是那等好吃懒做之人。只想弄点本钱,自己做点小生意,慢慢攒了够给我拴儿娶媳妇,再置个几亩田地的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她把目光看过来,“沐姐儿,我知道你不放心家里,想回去,可你家乡能有京城好挣钱么?那一晚上你挣了不少吧?若是干上三年五载,攒足银子再回家乡嫁人,或是就在这边寻个合意之人,成个亲再回去,你想想可有多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