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走吧。”.
江窈并不是第一次来舒宅。
相对于江宅繁复古朴的厚重风格,舒宅更偏向于现代欧式的精致,来往的保姆和佣人面上也带着工作的热情和笑意,和江宅凝重一丝不苟的氛围大相径庭。
由于职业病,江窈在来的时候还特地打量了一下舒宅的内部构造,发现起家具的装饰和摆设都并没有特地在意和讲究风水,而是更偏向于家居整体环境的内在协调和舒适,也并没有放铜钱或者招财树之类的,刻意地追求和讲究风水卦象。
这个发现,让从小生活在江宅的江窈,感到有些意外。
而到吃饭的时候,江窈心中的惊讶更甚。
一般来说,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长辈一般会坐在面对着门的椅子的正面,而后按照辈分往下坐,江窈之前在江宅吃饭的时候,一般都是坐在下首,且只有长辈动筷了,孩子才能动筷。
但让江窈意外的是,舒家人好像没有这样的讲究,他们更加随性,也更加在意食物的美味程度,所以座位都是打乱坐着的,在菜摆上来的时候,舒眠和一个劲儿地催江窈先吃,搞得江窈又是无措又是尴尬,非要亲眼看见舒启添和舒眠的姐姐们开始吃了,他才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
江窈吃饭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站起来夹远一点的菜,而是很谨慎地吃着面前的几样菜,不到舒启添和舒家姐姐和自己说话,他绝对胡乱不会插嘴。吃饭的过程中也很安静,绝对不会发出西里呼噜的吧唧声,有礼数过了头。
对于江窈的表现,舒眠其实是有些疑惑,但他没有说话,只以为是江窈过于拘谨,想了想,怕他饿着,于是直接站起来,闷头给江窈夹菜。
看着舒眠这样护江窈和护眼珠子似的劲儿,舒家两个姐姐——舒拂和舒歆对视了一眼,像是有话要说,慢慢放下了筷子。
舒启添年纪大了,本来胃口便一般,吃了几口便也不动了。
见长辈都没有再吃了,江窈也没有再吃,放下了筷子。
在他所受的教育里,在长辈吃完饭的时候,就不能再吃了,否则让长辈等自己吃完饭再离席,是个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江窈,你吃完了吗?”大姐舒拂是个三十多岁的Beta,烫着一个大波浪卷,涂着红唇,但表情却不显的轻浮,而是自带一种庄重优雅,声音也温和柔婉:
“如果没有吃饱,可以继续吃。”
江窈顿了顿,委婉地拒绝道:
“不了。”
他说:“大姐,你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和我说吧。”
“好。”舒拂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她茶色的眼睛看着江窈,表情虽然带着笑,但江窈却能感觉到对方凌厉的视线刮过自己皮肉的力道,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我听爷爷说,绵绵已经怀孕了。”
她的声音里慢慢变的毫无温度:
“所以,我想问问你,关于婚期,你是怎么安排的?”
江窈闻言,想了想,回答道:“按照我之前的打算,我是打算等事业做起来之后再结婚的。”
看着舒眠紧张的顿时抠在一起的双手,江窈想从下面伸出手去握住安慰他,但又碍于长辈在面前,生生住了手,只道:
“但是现在,我觉得越快越好。”
听到江窈的话,舒拂的脸上并没有闪过一丝的满意,反而对江窈口中所言的“事业”十分在意,缓声道: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吗?”
“是的。”江窈道:“但之后会有的。”
“”舒拂沉默了。
舒启添也冷哼一声,神情带着些许嘲讽和不屑。
看她不自觉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双唇,江窈可以判断出,舒拂此刻心情不佳,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
江窈心里清楚,在没有拿出任何成果之前,说再多,都是画大饼,多说多错。
在双方兀自的沉默博弈之中,在场唯有的舒眠的心事全部展露在脸上,面上颇有些有些不安,频频朝江窈看去,似乎是怕江窈会知难而退。
而一旁的舒歆则习惯了这样的冷场,片刻后,她开了口,将话头接了过去,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氛围。
她的声音甫一响起,就自带一丝冷冽的意味:
“事业的事情既然没有那么快,那就先放在一边。”
舒歆不像舒拂那样委婉,她剪着利落的发,声音像切过的果子,说的又脆又快:
“既然你说你想结婚,那么就尽快安排我们和你父母见面吧。”
她说:“想娶舒眠,江家要给出足够的诚意,否则,我们只能按照入赘的流程走了。”
江窈并不在意入赘不入赘的,但舒歆言语里透出了不耐烦和直接,却宛如利剑扎在他心头:
“江窈,之前的事情,我都有听爷爷说。”
她道:“你三番四次拖延推诿联姻,表面上十分抗拒和舒眠在一起,背地里却又让绵绵未婚先孕,甚至还在结婚这个紧要的关头辞了工作,我不知道你的行为是基于什么样的考量做出的,但”
舒歆顿了顿,又干脆道:“以上你的种种表现,我并不放心将舒眠交给你,也不信任你,但绵绵他是真的喜欢你,我也只能选择妥协。”
话到最后,她看着江窈并不算好看的神色,终于说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
“所以,在结婚之前,我要求见你父母一面,当着江家和舒家两家长辈的面,将你们二人结婚前的婚前财产公正及孩子出生后的姓氏、抚养问题谈妥。”
舒歆毫不留情的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的江窈脸上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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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江窈来之前,他并非没有做好这些问题的准备,但舒歆表现出来的极其不信任他的言语到底还是令江窈察觉出了些许火药意味。
他之前所有的犹豫、彷徨,终究还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许久,在舒眠担忧的眼神里,他终究是缓缓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涩:
“抱歉,舒歆姐。”
他直直地看着舒歆:“让你见我父母,我怕是不能做到。”
“你什么意思?!”话音刚落,舒歆果然变了脸色:
“江窈,你三番四次推诿婚期流程,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到底想不想负起责任?!”
“姐!”舒眠是知道江窈和江家的关系不好的,一听到舒歆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待江窈,他顿时也急了,蹭的一下就想站起来:
“江窈他其实”
“舒眠的钱或者是舒家的家产,不管是婚前婚后,我一分钱也不会要的。”江窈拉着舒眠的手,安抚性地将他按到了椅子上,片刻后,方抬起头,不卑不亢的看向舒歆:
“至于孩子的姓氏,不管是姓舒还是姓江,我都不是很在意。”
“谁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不是真话,”久久没有开口的舒拂坐在一旁冷眼开了口:
“据我所知,你父母尚还健在,孩子结婚这样大的事情,他们都不愿意出面,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舒家?!”
舒眠怕姐姐戳江窈的痛处,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脸都涨红了,不得不大声道:“姐!”
“大姐这话严重了。”江窈打断了舒眠的解释。他的指尖慢慢收入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深刻的指印,但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冷静,片刻后,方低声道:
“是我的父母,没有办法见你们。”
片刻后,他在舒家人恼怒的眼神里,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对于舒家人来说,不亚于重磅炸弹的事实:
“因为我的爸爸,其实是一个重度的精神病患者。”
“”
话音刚落,舒家所有人的面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副恍惚的神情,尤其是舒眠,他压根没有想到江窈会将这个事情瞒的这么死,甚至连他也没有说。
一个上流世家出了一个精神病,这件事情不亚于丑闻,难怪江家之前将这个消息瞒的那么死,对外只说江窈的爸爸和妈妈出国了,然而,还没等舒家人将这个消息消化完,江窈便又再次抛出了一个消息:
“而我,也早在几年前,和江家彻底决裂。”
“舒眠一直以为,是我和我父母的关系不好,但其实,是因为——我的爸爸,他曾经一度想,”
江窈顿了顿,最终说出了一个让他此生入睡,都要不断遭受噩梦侵扰的画面:
“他曾经一度想要,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如果没有人爱你那我来爱你。”
舒拂和舒歆在江窈开口之前, 曾经试想过江窈会编出什么样荒唐的话来挽回自己在舒家人心中“摇摇欲坠”的形象,但她们想过十几种可能存在且漏洞百出的借口和理由,也万万没有想到, 江窈会说出这番堪称“惊世骇俗”的话来。
杀人,这两个字宛如一道横空出世的利剑, 搅烂了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同时也刺破了那暗潮汹涌之下虚假的平静。
空气一时静了片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的精彩纷呈,混杂了“不可思议”、“怀疑”和“迟疑”,舒家三人同时面面相觑,犹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毫不掩饰的震惊。
“江窈, ”到底是舒老爷子经历过大风大浪, 他勉强收了脸上的表情, 指尖点了点大理石的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在平静的近乎窒息的氛围里, 几乎显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你要知道, 虽然你年纪小, 但早就过了童言无忌的时候, ”
舒启添的声音很低, 隐隐透露着些许威严, 直直地看向江窈:“所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江窈本想继续说下去, 见到舒启添这么明显不信任的态度,整个人面上的表情也变了, 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受伤。
“爷爷。”
见舒启添和两个姐姐联起手来“针对”江窈, 舒眠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他想了想, 直接将椅子拖到江窈的身边,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不相信江窈是会信口胡说的人。”
舒眠看不下去了:“你们能不能完整听江窈说完话后,再反驳他?”
他握紧江窈的手,挺了挺胸脯,一副要替江窈撑腰的模样:“不听完别人说话就打断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话音刚落,被呛声的舒启添脸都绿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小孙子竟然会胳膊肘往外拐,无奈扶额道:
“我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舒眠顿时急眼了:“我!”
“好了好了,别吵架。”眼见着舒眠和舒启添之间无声的战火已经燃了起来,为了避免更大范围的家庭矛盾,江窈及时出言,压下了爷孙两人之间无声弥漫的火药味:
“这件事本质上还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害舒爷爷误会了。”
此话一出,舒启添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唯有舒眠因为江窈的退让妥协不高兴地鼓起脸颊,还想据理力争,却被江窈握住了手,暗示性地轻轻拍了拍。
舒眠心中一动,抬眸看去,视线不其然地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江窈的眼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不开心的时候眼尾下压,透露着些许凌厉,但笑着的时候,却微微弯起,瞳仁像是星河映照晴光,凌凌中散落出无数缱绻。
舒眠被这笑晃了一下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的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加之江窈破天荒地在长辈面前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他就更生不起怒火了,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舒启添,表示不满。
舒启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下一秒,江窈的话就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其实,这件事,是属于只有江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人的天性是八卦,江窈话甫一落下,舒启添和舒拂舒歆的耳朵就控制不住地束了起来,只有舒眠用一脸担忧的神情看着江窈,生怕对方说出的东西会揭开曾经旧日的伤疤,再度刺痛原本还未愈合的伤口:
“江窈,没事的,你不用和他们解释,我不要”
“没事的。”江窈安抚性地看了舒眠一眼,随即在一片沉默中,缓缓开了口:
“我的爸爸,曾经孕育过三次孩子,但在怀第三胎时,却不幸遭遇了绑架。”
“受到惊吓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许是因为这层原因,他诞下双生子之后,我妹妹的身体很差,这也成了我爸爸的一个心病。”
双生子这件事,舒眠是知道的,但舒启添他们都不知道,因此,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下一秒,江窈的话再度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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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震惊更上一层楼:
“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爸爸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甚至出现了幻听和幻觉。”
“因为担心他这样的状态不能照顾好我们,所以我爷爷想将我们交给育婴师照顾,但没想到这样却引起我爸爸更激烈的情绪反应,我爷爷没有办法,只能将孩子还给了我爷爷。”
“但我爸爸这样的状态显然不能照顾好我和我妹妹,加上我妹妹本来就体弱,所以呼吸便一日日轻下去,我爸爸担心的整日睡不着,甚至夜晚也抱着我妹妹流泪。”
江窈顿了顿,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回忆,连带着声音都艰涩了许多:
“之后,我那个信奉风水神学的爷爷便找到了一个算命大师,算命大师算过我和我妹妹的命数之后,告诉他们,我妹妹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我在爸爸肚子里的时候吸走了她的气运,导致她身体的衰败。所以,要想让我妹妹活下来,必须让我和她重新互换命格。”
“我爷爷虽然不太信,但我爸爸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他该怎么救我妹妹。”
“后来,我就和我妹妹互换了名字。”
话说到这里,舒启添忍不住开口了:“那单单论换名字,也构不成杀人的级别吧?”
“是的。”江窈的情绪逐渐低落下来,连吐字也逐渐变轻了,眉头紧蹙,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后来,在我妹妹七岁那年,她再次遭受了一场大病,到最后,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医生说,她活不过那年的春节。”
“她和我不同,因为从小体弱,一直跟在爸爸身边,在国外长大,所以我爸爸真的很疼爱她我爸爸在听到下达病危通知时,真的像疯了一样求医生救她,但医生只让我们家做好准备,趁着病人尚还清醒,带她回国做一些以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在四处求医无果,走投无路之下,妈妈带着爸爸,再次找到了当初那个算命大师。”
江窈在说这话时,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下意识握紧了舒眠的手,力道大的几乎隐隐带来些许痛觉,却被舒眠更用力地回握了回去,指尖交握的瞬间,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但那个算命大师告诉我爸爸,只有以命换命,用我的命换我妹妹的命,才能救我回妹妹。”
“他当时说这句话时,我就站在门外我亲眼看见爸爸他点了头,而身边的妈妈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听到这话,不仅是舒眠,连舒启添的表情变了,他不知道是该谴责江窈爸爸的迷信,还是谴责他的偏心,片刻后,动了动唇,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道:
“可是,你们俩不都是你爸爸的孩子吗?”
“我从小没有跟在我爸爸身边长大的。”江窈摇头,笑:
“我身体还算健康,加上我爸爸生病之后幻觉频发,也一直以为是我吸走了我妹妹的气运,所以他不怎么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他继续说了下去:“在答应以命换命之后,我在无知无觉之中吃下了安眠药,被丢到了阴暗的阁楼里。而按照算命大师的说法,我需要在这里里饿三天,先洗净我自身的罪孽,才能开始做法以命换命。”
“我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呆了三天,没有碰到任何水和食物,甚至也不知道当下究竟是白天和黑暗最后饿到昏厥和脱水,差点真的死在那个狭小的阁楼里。”
即使江窈现在依旧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但舒眠依旧不由自主地为江窈的遭遇感到揪心:
“那后来呢?”
“后来”江窈缓缓垂下了眼睑:
“是大哥救了我。他当时也不过十四岁,从寄读的学校回来拿书,没有看到我,问了一圈,才知道我被关起来了。”
“他怕佣人阻止他,于是威胁要报警,在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直接踹开了阁楼的门,将我救了出来。”
“之后,大哥怕我爸爸将目标转移到我二哥身上,于是自做决定,将我二哥和我都带走了。我们兄弟三个人一直偷偷住在外面,直到我妹妹去世,我爸爸在葬礼上大受刺激被送往国外的精神病院,我们三个才得以摆脱那样胆战心惊的日子。”
“之后,我逐渐长大,也逐渐明白了我爸妈当初为何会无意间对我流露出那样憎恨的表情,于是便主动搬离了江家,至今也很少回去。”
江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父母的原因。”
“”
父母的偏爱总是来的毫无缘由,舒眠父母在世的时候,虽然总是会多疼爱舒眠一些,但对另外两个女儿也从来不会忽视或者冷眼以待,或者总是强调姐姐要让着弟弟。
舒启添也同样如此,舒家的家产,他早早让渡了近乎三分之二给两个孙女,尽量地做到一视同仁,所以,他们在听到江窈的爸妈因为疼爱女儿到了如此疯魔的地步的时候,心中的震撼是要大于怀疑的。
但无论这件事如何荒唐,当想到所有不幸的源头都来自于一个产后极度抑郁的孕夫时,一切又似乎变的合理起来。
最终,在良久的沉默之下,舒启添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动了动唇,缓缓地说出了几个字:
“既然如此婚前互相见对方父母的事情,”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江窈,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轻声道:
“便再议吧。”.
在舒宅吃完饭后,江窈本想离开,却意外地被舒启添留了下来。
江窈的本意并不是要激起舒家人对他的同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那些往事之后,不仅没有被舒家人看低,觉得江家人都是一群神神叨叨的神经病,反而还获得了舒家人的理解。
气氛也不再变的剑拔弩张,甚至还有所缓和。
因为还没结婚,江窈并没有打算留宿舒家,因为不符合规矩,但老头子看着他,却吹胡子瞪眼睛地将江窈离开的提议驳斥了:
“走什么走!”
舒启添杵了杵拐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道:
“你们俩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说完,他不顾江窈僵硬的表情,转过身离开,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今天晚上,你就和舒眠一起睡吧。记得头三个月动静小点,这房子不太隔音。”
江窈闻言,顿时尴尬的不敢看舒拂和舒歆两姐妹揶揄的神情,满脸涨红:
“舒爷爷,我没想”
他不敢指责长辈,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舒眠却将话头接了过去,道:
“江窈,你别听爷爷的。”
他义正词严道:
“这房间隔音真的超好。”
他说:“不行,那你等会儿试一下就知道了。”
江窈:“”
小脸通黄jpg.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或者接受舒眠这个提议,下一秒,舒眠就像有话说,或者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脸,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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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待地拉着他,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没有开灯,江窈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那个黑暗,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开灯,怀中却忽然一重,落入了一个温热云亭的身躯。
“”
江窈慢半拍地伸出手接住舒眠的身体,掌心轻轻拂过对方纤细的后背,脖颈处却猝不及防地湿了。
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想问舒眠是不是哭了,片刻后,却感受到舒眠窸窸窣窣从自己的衣领处抬起头,干净清澈的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透着点点泪光。舒眠的声音极哑,他趴在江窈的怀里,轻声道:
“江窈。”
他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没有早一点遇到你如果能早点遇到,是不是就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保护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宝宝。”
江窈面色微微缓和,方才因为沉浸于回忆中紧蹙的眉眼舒展开来,心中听见舒眠低落中带着自责的语气,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想笑。
此时的他才刚刚反应过来,知道刚刚舒眠之前在门外的那番话和反常的表现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于是心念一动,指尖轻抬,在舒眠的头顶上摸了摸:
“和你无关。不值得原谅的是他们。”
夜色沁凉,窗帘如同轻纱般缓缓飘扬,月色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直到触碰到上面交叠相拥的阴影。
那交叠的身影看上去无比亲密,挂在墙上的钟表滴答地走着,却掩盖不住舒眠带着执拗的温言软语。
他听到江窈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的不幸揭过,有些不开心地蹙起了眉,用力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带着冒着傻气的认真。他凑到江窈面前,温热的呼吸直喷脖颈:
“和我有关的江窈,我补偿你好不好?”
他说:“如果他们不能给你一个家,那我给你;如果没有人爱你,那——由我来爱你。”
“我们永远不要原谅他们因为我们会有比他们更长、更好的人生,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再也不会放手
江窈并非没有想过, 舒眠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会是震惊多于恐惧,还是嫌弃多于失望?
爸爸有精神病史这件事,江窈并非是耻于说出口, 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和舒眠的交往过程中,他开始逐渐害怕, 害怕舒眠得知那些并不光彩的回忆后会打破他在舒眠心中并不完美的人设和形象,害怕那些浓情蜜意的承诺和时光只不过是一场稍逝即散的美梦,更害怕舒眠会担心下一代的遗传问题而选择和自己分手。
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江窈抱着怀里的舒眠,心中的愧疚依然会在此刻成倍地返上来, 如潮水般汹涌没过头顶, 想要坦白的心情在日复一日的折磨和拷问着他自己的良心, 直到今天,他才在舒家人面前,鼓起勇气, 将往日的种种旧事宣之于口。
本以为这件事会给舒眠造成极其强大的刺激, 江窈甚至最好了舒眠不要自己的准备, 但没想到, 舒眠不仅没有嫌弃他有精神病爸爸这件事, 反而主动地抱住了自己, 和自己坦白心中的爱意。
怀里的Omega身体是如此的娇小,刚好被他一只手严严实实地圈紧在怀里, 但江窈抱着舒眠,就好像抱住了他的全世界一样。
他低下头, 用额头抵着舒眠的额头, 看着舒眠泛着红的漂亮眼睛, 不知为何,忽然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舒眠的脖颈里。
与此同时,他的双臂微微用力,顺势将舒眠抱的更紧,力道大的几乎要勒的舒眠喘不过气来。
舒眠真想要轻轻地推一推江窈,给自己争得一点喘息的空间,然而下一秒,却听江窈哑声开了口,声音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
“舒眠。”
他忽然问:“对不起。”
舒眠愣了愣,正想问江窈为什么说对不起,然而,江窈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道:
“我好像自从和你见面开始,就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这样的alpha,明明我一直在犯错,也一直在你面前出丑,一直在丢人舒眠,我是不是很差劲?”
舒眠张了张嘴,吐出一串气音,想要说话,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急的他一咬牙,用力推开了江窈。
江窈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眼睛一暗,本来就微微下垂的嘴角此刻更是不受控地往下弯:
“其实你要是想和我分手,也不用现在还”
舒眠听见这句话,顿时急了,用力攥紧了江窈的手腕,认真看着江窈,摇头时力道大的连头顶的青丝都飞了起来:
“我不要分手,江窈。”
他急的眼睛更红了:“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alpha。”
“可是我搞砸了一切,我本来喜欢你,但是却屡次推开你,让你难过;本来想离开江家开始新的生活,却到现在才开始创业,以至于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我有时候真的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好该做的一切,为什么让我的人生看起来那么狼狈不堪,在你面前显得如此的无能。”
周围的白檀香气逐渐变得苦涩起来,因为旧日回忆的侵袭,让江窈的情绪忽然陷入了强烈的低落和失控之中,言语也因为失去组织而颠三倒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舒眠看着江窈,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连忙说:
“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安慰江窈,但是omega对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极其敏感,他知道自己的alpha此时已经进入了焦躁之中。
夜色很凉,窗外的月色逐渐被乌云掩盖,洒在肩上的淡淡金光也消失了。
旧日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江窈的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在亲耳听到爸爸要放弃他时心中是如何想的,也没有人知道年仅七岁的在那阴暗幽深不知昼夜的阁楼里是如何熬过三天的。
他用看似不着调的浑浑噩噩来掩盖内心的伤痛,但只有舒眠知道,在身处那样的环境中时,江窈是如何咬着牙,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夺得数项荣誉的。
舒眠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窈,等到他感受到alpha身上低落的情绪越来越浓厚时,他干脆拉起了江窈的手,将他按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感受到胸腔里的跳动,江窈看着舒眠,一时不知道舒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但舒眠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看着江窈,却忽然开了口:
“江窈,你应该不知道,在我父母死后,我曾经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消沉的时光。”
“我每天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因为听不见,也拒绝和别人交流,肚子在房间里从白天待到黑夜,读书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在班上是最无人在意的存在。”
“但是直到有一天,我在年级榜的榜首看见了你。”
“那时你高三,被同学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回过头朝我身后的同学笑着打招呼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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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你会是我见过的最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是现在你会发现,我和你想的并不一样。”江窈的语气逐渐苦涩起来:“我不像你想的那样好,对吗?”
“可是我爱的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舒眠更加用力捏紧了江窈的手腕:
“我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不知道喜欢什么直到看着你,忍不住开始模仿你,最后我才真的喜欢上了设计,找了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和事业。”
“所以江窈,我是看着你的背影向前走的,”舒眠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是因为想跟上你的脚步,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你不许自暴自弃,因为你一直是我的原始初动力,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
话到最后,江窈面上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失落,变成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他看着舒眠,许久没有说话,而舒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看着江窈,正想问问江窈有没有被他安慰到,但江窈却忽然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他。
胸腔涨的满满的,像是结了成熟的浆果,轻微跳动都能淌出酸甜的枝叶。
温暖的触感和力量不断从舒眠的身体里流入江窈的心脏处,江窈只觉得冰冷的心脏再次因为舒眠而鼓胀跳动起来,甚至连灵魂也因此变的战栗滚烫。
他的omega那么小,却又那么勇敢,将爱捧在了手心奉献给他,彻底充实了他的内心。
“舒眠。”江窈的声音哽了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我会对你好的一直。”
舒眠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江窈,直到两个人直接严丝合缝,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闻着怀里Omega淡淡的发香和信息素,江窈躁动的心情终于因为Omega的安抚而冷静下来,他恍然间回过神,细思了片刻他方才说那些话的心情。
原来,他之所以敢将那些话宣之于口,是因为他内心的深处一直在潜意识里信任舒眠,知道他的Omega总是会站在他的身边,总是会无底线地包容他。
他和舒眠之间,或许他才是被包容偏爱的那一个。
他的Omega,像是他长路崎岖踽踽独行的人生路程中,陪伴着他往前走的一盏灯,他舍不得放开——
也再也不会放开。
于是江窈再次对着舒眠开了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坚定:
“我爱你。”
他说:“你也是我活着的,原始初动力。”.
有了舒启添的默许,在结婚这件事上,江窈便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半个月后,他的工作室彻底装修完毕,开业那天,本以为会没有什么人来,但没想到刚开门,就看见了早早等在外头的林静枫和舒启添。
林静枫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对江窈的新工作室赞不绝口,而舒启添身后则乌央乌央跟着一大堆人,舒启添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刻意将人往江窈的办公室边走,足够让人看清那挂在墙上或者放在柜子里的奖牌和证书。
像是在炫耀。
舒家二姐没有来,但舒拂却托人送来了很多花篮,多的能排到电梯口,舒歆就更夸张了,直接送了江窈一辆豪车和一套临近公司的房,说是以后江窈接送舒眠上下班会更方便。
虽然是打着给舒眠的名义,但给的房子格局明显就是二人居,江窈知道这是舒家人示好的标志,思虑半晌,也没有选择拒绝,而是收下了。
就当做欠的债,日后再还吧。
眼看着昔日的同事和好友都纷纷送来了支持和祝福,江窈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涌起些许感动和感慨。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遗憾亲情的缺失,却忽略了有那么多的人依旧用不同的形式爱他——或者是友情,或者是爱情。
看着舒眠站在门口忙着招待客人的背影,江窈心中一动,忍不住走过去,想要和舒眠说话,但下一秒,几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大哥大嫂?!”
江窈惊讶地挑起了眉:“你们怎么回来?!”
“小叔叔!”江荨还没开口,他的儿子江楚星一看到漂亮哥哥就扑了上来,不过五岁的糯米团子生的水灵灵的,白藕似的双臂搂着江窈的小腿不肯放,撒娇道:
“父亲说小叔叔这里有小蛋糕吃,是不是真的呀?”
江楚星是江荨的大儿子,长的随父亲,性格却不像江荨和楚成宛夫夫两人,又甜又爱撒娇:
“小叔叔抱抱。”
“嗯,抱抱。”江窈并不讨厌人类幼崽,反而因为过去的经历,对小孩子有种莫名的怜爱,于是将江楚星抱起来,笑道:
“我让舒眠哥哥带你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好耶!”江楚星欢呼起来,随即又睁着双眼,四处找“舒眠哥哥”:“谁是舒眠哥哥?舒眠哥哥在哪?”
舒眠一看到又乖又可爱的人类幼崽就走不动道了,他盯着江楚星,忍不住伸出了手,道:
“到我这里来。”
“哥哥抱抱。”江楚星一点也不怕人,一看到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似的舒眠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黏:
“哥哥好好看。”
他委屈对手指:“比凶巴巴的爸爸好看。”
“”舒眠脸一红,不好意思看楚成宛像是要杀儿子的眼神,赶紧带着江楚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没有碍事的儿子,江荨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身材挺拔高大,双臂搂着楚成宛的腰,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工作室的环境,随即暗暗皱了眉,但面上却依旧平静:
“恭喜开业。”
“谢谢大哥。”江窈装没看见江荨方才眼底闪过的复杂,脸上挂上笑,道:“进来看看吧。”
江荨平时很忙,接手了庞大的□□的他每天不仅管理公司,还要抽出时间陪伴老婆孩子,甚至有时还要关心父母在国外的生活,忙的焦头烂额。
本以为江荨这次来,只是站在门口来走走过场,但没想到,江窈话音刚落,他却真的点了点头,道:
“那就进来看看吧。”
说完,他便带着楚成宛,迈步走进了这件工作室。
见此,江窈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但他和江荨的关系说不上差,既然江荨要进来看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江窈陪着江荨在工作室转了一圈,兄弟俩人一路聊着江窈对未来的规划——
主要是江荨问,江窈答。
气氛算不上融洽,也算不上僵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走了一圈,直到不大的工作室都走完了,江荨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中间江窈又接了江瑰的电话,江窈站在旁边只听见零星几个字类似于“病了”“住院”之类的,但具体的江荨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