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严家村相似, 十年间?, 这里的人们?也?早已学会压抑脾性,磕磕绊绊, 别扭却紧密地聚在一起,骂声哼声始终贯穿,维持着不友好但顺畅的交流。
顾一念可靠的同伴们?有样学样,夹枪带棒, 嘲讽伴随着拍桌、怒目, 热火朝天,与茶楼的氛围十分相合。
商采采欲争取妖族之行, 不敢向帝渊索取兽型,倒向着顾一念阴阳怪气:“渊公子对姐姐一心一意, 本?领只愿用在姐姐身上。采儿?自知比不过姐姐,今日觍颜求姐姐让我一次,只要一次,一次就好。”
“嘶——”
邻座停下话题,诧异回首。
帝渊半揽着顾一念,冷笑拒绝:“做梦,我的一切都只会给念念。”
公皙瓒蹙眉敲了敲桌,抱不平道:“你们?两个整日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总该给别人点机会。我看不如你们?两个分开一阵子,渊公子和采儿?,念姐和琢弟。”
顾琢眼神一亮,期待地看过来:“可、可以吗?”
帝渊断然拒绝:“不行。”
少年眼眸瞬间?黯淡,乖巧道:“都听渊哥哥的。”
“那?,我要和采儿?姐在一起吗?”
“不行,我不喜欢年纪小的。”
商采采当即拒绝,她的实力?在众人中当属下等,没把握带好心智尚不成熟的顾琢。
周应淮目露担忧:“采儿?若不嫌弃,明日就来我家吧,我会尽力?保证你……”
顿了顿,他耳尖泛红,顺着众人的加密逻辑说道:“保证你满意。”
40-50(第6/20页)
“嚯!”又是两桌人低呼出?声,放下手中瓜子看了过来。
顾一念忍无可忍:“够了,今晚我们?再细说。”
她这话没有旁的意思,结合着方才的言论却似炸开了锅。一个性急的中年男子猛一拍桌,怒斥:“世风败坏,公然谈论床笫之私也?就算了,还多人一起?”
“那?个垂着头的怎么回事??不会是你们?强抢来的吧?”男子狐疑道。
周应淮身旁,谢屿裹着长袍,身子被捆仙索束缚,艰难摇了摇头晃下兜帽,黯然道:“我是自愿的,跟谁都可以,便是死也?毫无怨言。”
中年男子夸张道:“你们?还要玩出?人命?”
顾一念嫣唇微颤,气道:〔怎么连他也?这样了?〕
一早醒了不说话,第一句话就这么震撼人心。
“住口?!你这老匹夫糊涂了不成,分明是句表衷肠的情话,这种帽子也?好给人扣?”
中年男子对座,方才与他对骂的书生跳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随后?辩驳道:
“多夫共侍有何不可?灾年厄月的,谁管你那?些道理?从前男子娶妻纳妾,现下女子多几个夫君也?未尝不可!”
二人唇枪舌战了一番,中年男子愤愤离去?:“荒唐,荒唐!”
“嘁,老古板。”
书生赢得论战,面露喜色,眯着眼朝顾一念这桌看了看,摸索着端起瓜子寻来。
“别理他,一个老古板罢了。人活着不就图一个开心,这年岁连官府都没了,那?么守规矩做什么?”
他一身落第秀才装扮,却读书读出?了怯远症,相隔一道长桌,瞧不清对面的人影,反复揉了几次眼睛,数过人数,话音渐弱:
“你们?……你们?九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说着,话尾还带上了疑问,明显怀疑起了自己,似乎觉得不管什么年月,这个数量都有些突破极限。
“九个?!”
远处未曾看清的茶客惊呼着站起身,抻直了脖子来看。
“还真是九个,有男有女。”
“九个人也?能过日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
“九个人别说是床了,一铺炕恐怕都睡不下!”
“这个,那?个……”书生支吾半晌,匆匆道:“你们?开心就好,小生、小生先?走一步。”
帝渊埋首在她肩上,笑得轻颤。
公皙瓒唯恐天下不乱,不顾自己也?是九人之一,大笑不止。
除此?之外?的几人沉沉不语,默契地决定出?了此?城后?再换一副面容。
再一次颜面尽失,顾一念沉痛闭眼,起身轻声:“走吧。”
**
三?月之后?元界便要再入轮回,得了消息,公玉瑾四人当天下午便改换容貌,各自去?往目的地。
帝渊开口?,可确保他们?的容貌不会被任何人识破,除却帝妄。
野旷天低,送走了四人之后?,顾一念、帝渊与商采采、顾琢相对无言,僵持不下。
静了半晌,顾一念开口?劝道:“妖族躯体强大,性子又普遍桀骜,不适合你。”
这一世的岑厌之出?生更早,是拿稳男主剧本?,真正一步步厮杀闯出?来的真龙,即便是顾一念也?没有把握能稳妥接近。
“相比之下,师尊性情和善,冷静自持,即便受魔雾影响,也?不会太过出?格。所以,还是我去?妖族……”
帝渊点头认同,话音刚落,就伸手抚上她的发顶,薄唇微动,一双火红的狐耳瞬间?挺立头上。
顾一念怔愣一瞬,微挑细眉,眸子斜睨,狐耳竟也?随之抖动了两下。
帝渊笑意温良,勾了勾唇角,自己头上也?弹出?一对雪白的狼耳。
商采采深吸一口?气:“……我还活着呢。”
〔我也?是……他好会,太好磕了呜呜。〕914沉浸于资源库,抽空夸了两句。
顾琢眼底清澈,见怪不怪,安心等待讨论的结果。
顾一念强忍下没有发作,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将人赶走。帝渊好脾气的听从,还顺手抄走了谢屿与顾琢。
旷野风寂,顾一念静了静心,继续刚刚的话题:“师尊性情更和善……”
“那?是对你。”商采采打断,冷静分析道:“我的长处不在仙力?,而在……装模作样,挑拨人心。”
她轻笑着垂眸,面露自嘲:“妖族心性简单,适宜我施展长处,带上小顾仙君,也?可相互弥补短处。”
“至于清和道君……我从未看清过他,亦不敢在他面前戏耍手段。”
见商采采面露惧色,顾一念无奈,只好认同了她的提议。
“让帝渊给你化兽形。”
顾一念拍拍手起身,险些被自己火红的长尾巴绊倒,才发现帝渊竟头上身后?给她化了个全。
轻咬贝齿,她眸中怒火晶莹,道:“堂堂神主,一点体面不顾。”
忙完这阵,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顾一念幻化的容貌平凡,面颊微圆,远不比真容精致靡丽,一双眼却仍旧艳色凌人,盛满怒色时,如五月榴花一般焰焰灼灼,能将晚晴的天都染红半边。
配上火红色的狐耳与蓬松张扬的尾巴,更是格外?娇纵艳美。
商采采鬼使神差地捏了一把,对上她错愕的神情时面颊微热,慌乱错开眼神,转移话题:“在神主的记忆中,你们?已相爱了不知多少岁月,这些事?或许你们?从前就常做呢?”
“绝无可能!”顾一念断然道。
商采采笑意微收,神色认真:“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若无情,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主,万劫永在的神人。他若动情……”
“什么?”顾一念蹙眉。
“就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男人,风月入骨,满肚子花花心肠。”
商采采目露爱怜,不忍劝道:“念念,你斗不过他的。就……从了吧。”
顾一念:“……”一派胡言!
**
顾一念与商采采最终商量好结果,去?树下寻人时,顾琢正支愣着一对玄色的狼耳,抱着大尾巴玩得开心。
他挨着帝渊而坐,看向对方头顶相似的狼耳时满眼写着动心,乖巧唤声:“爹爹,能不能……”
“不能,闭嘴。”
“哦。”
商采采嘀咕着:“他对自己爹是神主这事?,还真是接受良好。”
一个神人,一个妖鬼,竟真心相待,认认真真做了一回父子。只能说围绕着顾一念,似乎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顾一念则是想到顾琢飞升数百年,坚持不懈请职背德星君之事?,也?不知帝渊隐在神光之后?,该是怎样的咬牙切齿。
坚持了几百年没抽他,到了玉山之后?还处处照料,
40-50(第7/20页)
是真心拿他当晚辈疼爱。
见她二人相携走来,帝渊半点不惊讶,似乎对结果早有所料,抬手一点,薄唇微动,商采采头顶便生出?两只雪□□嫩的兔耳来。
商采采怔了怔,为难恳求:“神主大人,兔子是不是过于柔弱了些。”
“犼形似兔,却喜食龙。”帝渊不紧不慢道:“柔弱其表,凶悍其里,很合浣微仙子。”
商采采尴尬垂首,猜想他一语双关,同时也?在说从前针对闻如许的事?情。先?前在天宫时,她坚持认为闻如许身份有异,包藏祸心,时不时就要挑拨几句,勾着顾一念宿在她府上。
自打帝渊身份揭露,她悔不当初,整日提心吊胆,要不是紧接着进入元界,一路都有要事?牵绊,只怕早就扛不住请罪去?了。
招手唤来顾琢一起同行,离开之前,商采采鼓起勇气道:“神主,玉山,我们?先?走了。祝你们?一切顺利……永结同心。”
顾一念无语:“……这种时候就别说这个了。”
真的很像被胁迫。
危险地瞥了眼帝渊,顾一念在小本?子上又为他记上一笔,决心出?了元界之后?,再一起去?算总账。
一行人各奔东西,旷野风清,最终只剩三?人。
谢屿蜷身在斗篷中,干裂的唇动了动,默然道:“杀了我吧。”
琴娘沈念
谢屿不喜多言, 却向来可靠,无论在?凡间还是仙界,都是顾一念十分信任的伙伴。
他们年少相识, 见证过彼此最骄阳似火的时光,有过共同在?意的人,喜爱的事物?。
谢屿曾在国破之时舍身护她, 身中数刀,血流如注, 拼着最后的力气向她嘶吼, 快跑。
也曾在她入沈如朽座下,风光无两之?时默默退开, 自寻门路修炼,独自追查当年的祸因,全灭带来魔雾的蛮族,将已成一片荒城的盛京一把火烧尽。
他做尽了身为仙门弟子的她无法去做的事, 为他们共同的故国复仇, 而后传书一封,道句安好, 再无音讯。
顾一念曾以为他早已?陨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在?岑厌之?飞升后,她苦寻最后一位主角不得,索性隐居清修, 再不入凡世。未曾想?, 谢屿久未听闻她的消息,竟担忧地寻上?门来。
顾一念愕然发现, 这位两千年余年未见的故人,不但是最后一位主角, 还体贴地将自己修到大乘后,主动?送上?门来。
“你可真是闷声干大事,不声不响修到了大乘。”她不可思议道。
谢屿气息内敛,毫无大乘修者的威势,一身故国制式的骑装,半旧不旧,连腰间剑穗都与记忆中极为相似。明明已?是大乘修者,平日里却低调至极,从不在?外显露声名?。
他仍守持着旧礼,口称殿下,奉她为主。见玉山清冷,便任劳任怨为她收整起庭院、烹饪煮茶。初时每日上?山下山,日暮之?前?必要离去,刻板认真,像个守时的短工一般,说要顾及着顾一念的声名?。
顾一念无语:“我还有那?种?东西?”
谢屿却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听信外界传闻,以为她过得潇洒肆意,不愿现身打扰,反倒使她失去应有的助力。
顾一念解释过,劝慰过,也多次表示不必再分主臣,只以友人相交便好,谢屿却始终不愿意,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总是背负着过量的沉重与愧疚,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大雾十年,荒野草盛及腰,兜帽之?下,谢屿的身体被紧缚,倚在?树旁时的姿态有些怪异,狼狈垂首,不见统领天兵时的挺拔俊逸,但求一死?。
“你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际损害。”顾一念蹙眉。
甚至还暗中提供了帮助。
比起处置他,她更想?知道是否还能挽回。
“你若连死?都不怕,不如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谢屿张了张唇,哑声说出自己的来历:“元界没有另一个谢屿,自出生起,我们便被融合。年岁越长,记忆便恢复的越多。”
“帝妄在?我识海中刻下烙印,予我三份使命。一是年少相恋,乱中弃你而去。二是转世再会,苦恋不得,为你而死?。死?后不久,你偶然知晓前?世隐情,我曾为护殿下而遭千刀万剐,死?状惨烈。”
〔好歹毒的剧本!〕914吸气道。
顾一念愕然过后,蹙眉道:“这和帝渊有点像,除了……”没有误会,死?法安详。
帝渊眼神幽幽,似乎在?说,你也知道自己负了我两世。
顾一念大致明白是他分神下界,阻止了帝妄针对自己的阴谋。尴尬避开对视,继续问:“第三个呢?”
谢屿避而不答,重新合上?双目,语气疲惫:“我曾试图逃脱摆布,在?凡间时,也曾以为已?经成功。可随着时间增长,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明白背叛只是时间问题。”
“殿下,侯爷,杀了我吧。”
他仍旧唤着千年前?的旧称,即便那?十几年的短暂岁月,在?仙人的生命中只是匆匆一瞥。顾一念忽然明白了谢屿一直以来的坚持,时日越久,被上?一劫的自己取代的便越多,他只是想?铭记着,谨守着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罢了。
“那?不是你,也不是上?一劫的你。”顾一念想?起他与公玉瑾截然不同的数值,肯定?道:“是帝妄操控了你。”
“并且,你仍旧有可能恢复。”林中睁眼,恢复意识的瞬间,他的主角数值从百分之?五恢复到了百分之?十,便是铁证。
“采采与小琢可以凭借意志改写命运,你或许也可以,去试试吧。”
捆仙索被解开,识海中被打入一道凝缩的雷元,却只是安静蛰伏,并未炸开。
谢屿困惑睁眼,一块镂刻重檐的墨色玉佩正入怀中。
“此行事大,我不能留你,亦不得不防你。你如今身体九成皆由魔雾控制,恐怕也不适合回到天宫。”
顾一念轻叹一声,释然道。
“就此别过,各自去寻我们的机缘吧。”
*
“他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车帘落下,遮掩住旷野中寂然独坐的身影,帝渊眉眼含笑,轻声道。
“你若觉得该杀,方?才怎不出手?马后炮。”
顾一念嘴馋的紧,忍不住从储物?戒中摸出几块点心,顺手也塞了他满嘴,不满道:“话说的周全,你们神人不染因果不沾血,我便要诛杀一个还没来得及犯错的仙人?”
帝渊笑意狡黠,凑过来用鼻尖轻蹭了蹭她的狐耳,笑道:“只愿为玉山君沾染因果。”
狐耳敏感的一抖,呼吸微滞,顾一念气恼道:“给我变回去!”
“我不。”
帝渊得寸进尺,唇瓣轻碾,声音紧贴着兽耳响起。
顾一念一抖,眸子中怒意晶亮,威胁道:“你给我等着,回天宫之?后……唔!你属狗的吗,还咬人?”
40-50(第8/20页)
“属狼。”
帝渊引她去摸自己头顶挺立的狼耳,愉悦道。
轻吻着狐耳上?淡淡的牙印,倾身将她抱的更紧了些,本文由Q群幺污儿耳七雾耳吧椅整理本文上传贴耳低语:“下官、任凭处置。”
**
寒月城里新来了一对小夫妻,从东洲一路抚琴而来,曲目新奇,技艺精湛,据说还有安神宁心之?效,引得各城纷纷开出高价留人。
小娘子却道不爱名?利,只想?追求更高的琴术境界,与夫君两个凡人,大胆进入修士聚居的寒月城,一心要拜沈家?家?主为师。
连续三日立在?沈家?门前?,沈如朽不为所动?,连门童仆役都没给她多一个眼神。
迫于生计,小娘子抚琴路边,夫君袁郞则支起茶摊,打点营生。不偏不倚,正在?沈府不远的巷口,沈家?人日日必经之?地。
安神宁心的功效太过难得,茶摊日日爆满,抢不到位置的甚至自带板凳聚在?巷口,一时将那?名?为沈念的琴娘捧上?了神坛,投钱掷花,每日盆满钵满。
琴娘却坚持只留铜板,日暮曲终,将金银元石全部返还,款款一礼,高洁道:“谢诸位抬爱,但小女子不求名?利,只想?守得琴心,追求更高的境界。”
她身形纤细,钗裙素朴,清冷冷抱琴而立,说这话时垂着眸子,素白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叫看客愈发心生敬佩。
〔我这辈子,竟还能说出这种?话。〕
顾一念内心惶恐,止不住地心虚。强撑着高洁清冷的姿态与帝渊收拾了茶摊,匆匆离去,身后仍萦绕着众人声声敬佩的赞叹。
她和她的琴客们,一个敢说,一个敢听,连日来的闹剧让沈家?人气愤不已?:“这般匠气,还敢谈境界。”
“哎!那?么较真干嘛?”修士伸了个懒腰,乐呵呵劝道:“匠气不匠气的,有用就行。”
“就是,什么年月了,对人的要求别那?么高。”
“可惜她只是个凡人,作用有限,静不下来多久,晚间就又?会烦躁起来。”
“多好的苗子,要不你们劝劝沈家?主收下,万一能成大器呢?”
修士们议论纷纷,无不对顾一念曲中微末的宁心之?效推崇至极,毫不顾忌真正的琴艺,听得沈家?子弟火冒三丈。
又?一个弟子告到门前?,沈如朽调弦的动?作顿了顿,阖眼压下心间的烦躁,声线冰冷:“退下。”
沈氏三长老压着怒火,谏言道:“家?主,那?女子在?巷口弹了五天,大言不惭,说什么琴心、境界,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
沈如朽冷声道:“巷口而已?,不必理会。”
“是。”三长老深吸口气,勉强忍下。
话音未落,府外琴音又?起,弦音清晰,似乎只隔一道院墙。
三长老一怔:“欺人太甚!”
巷口不够弹,还到人门口来了。
沈如朽阖眼,仍道:“不必理会。”
三长老愤而起身,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背手走了两圈,越走火气越低,莫名?安定?下来,迟疑问:“家?主?这曲子……似乎真能安神。”
沈家?亦有不少宁心静气的琴曲,安抚凡人与低阶修士不奇怪,但寥寥几音便能安抚他们这样?的高阶修士,无需修为,亦不损及自身,实在?难得。
沈如朽眉心微皱,仿照着她的曲调抚琴,音韵和畅,舒缓清灵,意境有如云泥之?别,偏偏效用微乎其微。
二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此女并不简单。
思忖片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若能教她修炼元力……”
“若能叫她诞下小主……”
沈如朽闭了闭眼,艰难压抑着躁郁,咽下脏话,矜持道:“出去。”
三长老坚定?点头,夺门而出,不多时,便强拉着一素衣琴娘入内,身后还坠着一个怒发冲冠,不停撕扯相护的高大男子。
三长老兴高采烈道:“家?主,抢来了!”
帝渊怒斥:“我家?念娘年方?二八,你这老东西,无耻!”
沈如朽抬眸瞥了一眼,猜出缘由,一再压抑的心绪加倍翻腾袭来,心头一痛,唇边竟溢出一丝玄黑血迹。
顾一念一惊,当即落座抚琴,泠泠琴音响起,没了院墙的阻隔,安抚心神的功效愈发显著。
这是她在?浮空云海破解妖乐时所得的静心之?曲,虽不便使用灵力,效用大打折扣,但沈如朽本就定?力极佳,以此为引,几息时间便平复了下来。
白衣仙君缓缓睁眼,熟悉的面容上?流露出陌生的打量:“你很特?别。”
顾一念佯装不懂,惊喜道:“家?主赞赏我的琴音?”
沈如朽不答反问:“会用剑吗?”
顾一念摇了摇头,笑道:“会用鞭。”
三长老不满道:“尚未定?亲,莫讲荤话。”
“……”
顾一念笑意僵在?唇角,沉吟片刻,将手中琴递给帝渊,自腰间摸出一道银白长鞭,利落一甩。
“您刚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三长老老脸一红,若无其事将视线移向别处。
沈如朽忍无可忍:“出去。”
“好嘞。”
三长老再度夺门而出,顾一念缓缓收起流光,一时到有些感谢他无心的插科打诨,将事情岔了过去。
这个世界的沈如朽与她熟知的师尊有很大不同,压抑,阴沉,有着不加掩饰的锐利。
旁观者清,商采采的担心是对的,这样?的人不是能轻易蒙骗的。若是他的本质没有改变,那?么比起曲折心计,直白坦荡才是最佳的途径。
“使鞭子的琴娘可不多见。”
“会静心之?曲的琴娘也不多见。”顾一念坦荡回望,大胆试问:“念娘愿以琴曲,换一个进入沈家?的机会。”
沈如朽勾唇,冷然道:“是进入沈家?,还是接手沈家??”
顾一念谦虚道:“都是沈家?人,各凭本事。”
“你应当知道,沈家?据守重宝,不会交给一个凡人。”沈如朽沉沉道:“沈念娘,我给你两个选择,诞育子嗣,或成为元修。”
“你抚琴的手法有我沈氏的痕迹,不管你为何而来,进了沈家?的门,就别想?再出去了。”
顾一念微微垂眼,料想?他果然听出了自己琴音的出处,一句“师父”刚刚出口。
帝渊挺身而出:“生,给我们备个房间,现在?就生。”
顾一念:“……?”
*
顾一念抱紧了琴,尴尬坐在?门槛处,听着身后的争吵。
“你们俩的孩子,和我沈家?有何关系?”
“念娘姓沈,是您的嫡亲弟子,我们的孩子就是您的嫡亲徒
40-50(第9/20页)
孙。”
〔沈如朽竟然真的和他吵。〕914不可思议道。
〔师尊真的受魔雾影响很多。〕顾一念颇为担忧。
不远处,沈家?三长老探头探脑,支着耳朵听墙角。见她独自一人,抖着袖子颠颠过来坐下,问:“你真是家?主的弟子?”
顾一念含糊道:“算是。”
屋内,沈如朽冷声:“弟子?我可教不出这么拙劣刻板的琴音。”
顾一念面色一红,小声反驳:“话不能说这么满。”
虽然只有短短十年,但这确实是他本人的教学成果。
三长老赞同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带萧瑟:“谁还没几个逆徒呢。”
顾一念:“……”那?也不能这么说。
帝渊是诡辩的好手,句句不离生孩子,要沈如朽将其认作下一代家?主,还指责对方?思维固化,雾起十年,人才凋零,不应固守门第血脉成见。
“能得孝子贤孙守家?门,头上?绿些又?何妨,家?主,要有容人之?量!”
“荒唐!”沈如朽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话音未竟一声重响率先传来。
帝渊慌乱上?前?扶住,高声唤人:“娘子快来,老东西气昏了。”
顾一念一惊,顾不得他无礼的称呼,抱琴而入,在?小榻边急急抚琴。
她琴术本就不佳,急切之?下愈发没个章法,除了音阶正确之?外,毫无美?感可言,几乎与914这个人工智能不相上?下。
沈如朽一代音修大能,竟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琴音中缓缓平复了心境,悠悠醒转,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复杂。
尽管知道这不是曾教导她的那?位,顾一念还是忍不住垂眸,心虚道:“我再学学?”
“不必。”沈如朽幽幽长叹,“修士修为越高,受影响越深,我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癫公所言有些道理,人才难得,不必拘泥于血脉……”
帝渊兴致冲冲道:“师丈放心,我定?会日夜努力,与娘子诞下麟儿,继承沈家?。”
语毕拉起顾一念,急切道:“来人,安排房间。”
沈如朽压下喉头腥甜,对顾一念道:“修士受元气影响更深,未必就比凡人长寿。你若有胆,便正式行过拜师礼,去参与家?主试炼。不过……”
他闭了闭眼,额间隐现青筋,神色隐忍。
顾一念忙道:“您说。”
“与这癫公和离!”
世家异变
沈如朽魔雾入骨, 心眼着实小的可以。
一纸和离书当众宣读,犹觉不够,顾一念拜师大典大宴全城, 风光无两,帝渊则一身粗布下人服,忙的分身乏术。
门前迎客、宴前端茶, 最后还要?亲自捧冠奉上,让沈如朽为顾一念加礼。
“杀人诛心?啊, 你就这?么认了?”三长老神情复杂地蹲在堂后, 肩膀撞了撞身侧一身下人装扮的帝渊。
夫妻本是同林鸟,富贵当头各自飞, 实在令人唏嘘。
帝渊默了默,顺着他的力道跌坐于地?,抬眸时眼?眶微红,咬着牙隐含恨意。
三长老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略微慌张, 解释道:“虽是我抓你们回来的,但我真没想过要?这?样折辱于你。”
帝渊眸光幽幽:“你想念娘为沈家诞育子嗣。”还不如和离收徒。
“沈家名门正派, 怎会做夺人妻子的事情?!诞育子嗣……可以杀了你啊。”三长老摸了摸鼻尖,心?虚道:“士可杀不可辱嘛。”
见帝渊仍旧一脸怨色,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有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孩子, 说话又?难听,或许不只是家主, 念娘也早就厌了你呢。”
“你说话不难听?”
帝渊咬着牙重重撞过去?,扯着领口?将人按倒在地?, 拳头如雨点般纷纷落下。
前堂便是沈家十年来最盛大的拜师典礼,三长老自觉理亏,又?不敢张扬,忍气防了几手,忽闻前头传冠加礼之声传来,愤愤一推,粗声粗气道:“差不多得了。”
帝渊一甩袍袖,端起玉冠离去?,临走轻蔑俯视,“哼!”
三长老气势汹汹,撸起袖子来回走了几圈,到底不敢误家主收徒的大事,对?着虚空划拳,跑去?了偏院无人之地?发泄。
沈氏宗祠依山而建,重檐高柱,瑞兽镇脊,倚伴云霄。顾一念一身月白?弟子服,行过九九长阶,一九一叩首,足足十次三叩九拜,才得以进入正堂。
或许是早知会与她?有一段缘分的关系,下一世的沈如朽并未为她?举办过拜师礼,顾一念认真行礼,郑重起誓,像是弥补了某种遗憾,在心?底同时向两个沈如朽承诺,忠于师门,忠于使命,永不忘记自己的来处。
下一世的沈家早在沈如朽出生之前便已败落,他自己恐怕都没见过这?样的盛况,顾一念认真而虔诚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决心?归去?之后与他详细描述见闻。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族老唱念过后,帝渊躬身献上玉冠,托盘高高举起,借着身前的掩饰,向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沈如朽恍若未见,玉白?修长的大手执起一只紫光檀梳,捧起青丝认真梳理,为她?束发加冠,赐名训诫。
“沈氏三十二代嫡系大弟子,赐名……一念,愿汝不忘誓言,心?守一念,乱世之中,为沈氏守住道心?,为黎民提供庇护。”
顾一念心?头微动?,忍不住抬头,眸光怔怔望着他,半晌方道:“是,谨遵师尊教诲。”
*
〔他发现了吗?〕914焦虑吃手。
〔不知道呀。〕顾一念无奈道。
“用心?不专。”藤竹小鞭打在手背,沈如朽冷然道:“一念,继续。”
“是。”顾一念老实垂眸,细白?指尖缓缓拨琴。
自拜师礼之后,沈如朽便舍了名姓,只唤她?“一念”,每每叫914十分心?惊。
不但如此,帝渊还成?了他的贴身近侍,日日跟在身后,目光幽怨地?打扇斟茶。
“啪。”
藤条准确无误地?抽到身后人的肩上,打断了他深情?款款的凝望。
顾一念指尖一抖,眸中立马生出疼惜,琴音暂停。
沈如朽额角微跳,挥手叫人退下。师徒对?坐,自弹了一遍琴曲。
清若流泉,悠若舒云,曲终余音绕,配上白?衣修士深若幽谷,冷若崖松的气质,端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视听盛宴。
顾一念由衷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
悠然长叹,沈如朽淡淡问:“只应天上有?这?便是为师无法奏出静心?之效的缘由?”
顾一念垂眸未语,自己也在暗暗思忖。
此曲源于浮空云海,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