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追太阳 佚名 7590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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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你讨的堂客像我们家乡妹子

李素侃和几个乡亲在华容道码头上接到李正阳一家,高兴得想一路小跑,可沉甸甸的担子压得他没法跑起来。就问:“先生,人家在外当几年官,都衣锦还乡,金银财宝一箱一箱的。你在外也奔波了好些年,就这些死沉的书,也算是宝贝?”

见李素侃正说到李正阳的“小处”, 刘富选忙捅了一下他。这才知道自己失嘴,可话已噼里啪啦地说出去了。

李正阳好像并不在意,说:“出门闯世界,人人都想衣锦还乡。我现在是回家养病,是落魄之人,不是衣锦还乡。不过,我觉得这书怎么的也是宝贝。古人有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我就是靠这些宝贝书,给你们找到了颜如玉的嫂子呢。”

刘富选他们望了望漂亮的郑小霞,都笑了起来。

“所以,这书比金银财宝好,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我还要在书里找到那个黄金屋,到时候呀,富选、素侃,我家午阳、兰素,还有华容道的乡亲们,都可以住进黄金屋,到那时呀,我们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啦。”

华容道上屋场,“正阳伢子带堂客回来咯。”大家奔走相告,乡亲们从四面八方小跑着来到上屋场。

这时,婆婆姥姥领着大姑娘小媳妇瞪着眼睛找正阳的文化堂客。相互询问:

小霞从灶屋里端出一碗碗热茶,递给乡亲们。一个个惊愣了:“哎,这个上穿灰色粗布衣、下着青色粗布裤、忙着烧茶水的女人,是那个有大学问的女先生?”

“哎怪了,刚进屋还看她穿着一件花格子旗袍,也顶朴素。这一换装进了灶屋,就没认出来。”

“从前都说正阳的堂客是大教授的千金,一个读书人,在大地方做事。今天,竟然和乡下穷人一样穿戴、勤快的做派差不多呢。还好随和,没一点架子。”

“还有哇,她能听懂我们土话,还能说几句呢,蛮亲的。”

开了眼的乡亲们七嘴八舌,一个婆婆干脆就喊:“正阳耶,你讨的堂客像我们渔家妹子。”

郑小霞便大大方方地指着兰素说:“她叫李四嫂,你们就叫我李三嫂啦。”

乡亲们都笑了。左邻右舍的说着笑着好一会儿,话一多就说到具体的家常。

“华容道太穷,日子太苦。”

“十户有九户没得田地,都租地主马建生的田,打下粮食缴租都不够。年年都是镰刀挂壁,没的饭吃,马建生家谷仓里的陈谷子却在变坏发霉。”

那个喊话的婆婆抢着说:“家里没饭吃,男人们上山砍柴挑到华容道卖,女人在家里等着卖了柴买回米做早饭,就像我们山歌里唱的那样……”说着,婆婆心酸地低头哽咽了。

郑小霞紧皱眉头,抬头望着她说:“婆婆,唱出来,说出来嘛……”

婆婆含泪站起来:“好,唱唱我们心里的闷,句句是实情哦。”清清嗓子,便唱了起来:

农家头上三把刀,

税多租重利息高;

钱加三呀谷加四,

苛捐杂税像牛毛;

十户人家九户穷,

忙到年底一场空;

粗康野菜塞肚皮,

有女莫嫁华容道;

农民眼前三条路,

逃荒讨米坐监牢。

婆婆唱着唱着就流泪了,在座人也都心酸了。刘富选恨恨地说:“都是马建生这黑心财主害的,我恨不的一把火烧了他的屋。”

李素侃:“光喊有什么用,要和他斗。”

刘富选:“说得轻巧,马建生当着团防局长有几十个团丁护着,手里有枪、省里还有人,我们哪里斗得过。”

李正阳突然站起来大手一扬:“光靠一、两个人,当然斗不过,我们农友乡亲相邀抱团,心连心,不但能把马建生打倒,还可以打倒全天下的地主老财。”

乡亲们的斗志就激昂起来,“正阳哥说的对极了,我们要先串连人,人多就不怕他马建生。”

郑小霞按耐不住:“城里的工人都组织了工会,我们农友也可以组织农会,团结起来保护自己。敢不敢舍得一身剐,去把‘皇帝’拉下马?”

“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大家信的过,我们就干。”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火塘的火旺了又旺,茶碗的水添了又添。乡亲们直聊到半夜才陆续散去。

这天月明星稀,郑小霞提着马灯先出了门。她边走边感觉迎面而来那清新的风,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山水草木。不知哪来的信心和动力,脚下像生风快走起来。

带着清新明丽的心情,郑小霞走进了今天的教室——李氏宗祠的中厅。

这是木制地板和土墙结构的祠堂,讲台前是一块大黑板和一只大鼓,屋顶中央吊起几盏油灯。屋外寒风呼呼地刮,屋里的油灯却顽强地亮,照在满是兴奋的乡亲们脸上。

还没上课,有的抽着烟,有的带孩子,有的借着光衲鞋底。他们多少带着一种好奇,是正阳的大学问堂客上第一堂课呢。

郑小霞夹着《平民课本》和备课要义的走上了讲台。下面顷刻间没了闹声。所有人都抬头注视着这个不一般的女先生。端庄大方地站在讲台上,郑小霞那浅浅的微笑、亲和的妆容加和蔼的态度,对着满堂的乡亲亲切切开讲了:

“乡亲们,我们现在开始夜校的第一堂课。我们这个学校,不要大家念《三字经》、《千字文》,而是一起学点用得着的东西,学点写字、算数的本领。还要让大家知道为什么我们穷人总是忍饥挨饿,让大家知道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将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乡亲们都觉得新鲜好奇,互相望望,发出会心的微笑。

郑小霞:“好,我们先学认一个字——‘人’。我们是什么人?”

下面就有人答:“农民。”“穷人”。

郑小霞在黑板上写了“人”、“穷人” “农民”五个字。便说:“我们先学这五个字,我先念,你们就跟着念。记住了啊。”

乡亲们齐刷刷应道:“记住了。”郑小霞就点着几个字词念,台下就是整齐划一的跟着学。

接着讲解,郑小霞说:“人,大家都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腿,两只眼睛两支手。地主老财是人,穷苦农民也是人。可事实上,‘没有农民的苦,那来地主的福;没有农民的忙,那有地主的粮!’乡亲们再看看这‘人’字,那是‘人字分两边,两边互相撑’。这说明,无论我们做什么事,都要人帮人,人撑人。”

乡亲们异口同声:“哦……”

郑小霞又念了一首华容道的歌谣:

穷人苦,穷人苦,

打下粮食交财主。

年年忙,月月忙,

田里地里仓里光。

有乡亲说道:“郑先生,这是我们华容道的山歌哩。”郑小霞回应:“是呀,这是我搜集的华容道的民谣。可见乡亲们有多苦多穷。好,接着学‘穷’。”

念过几遍后,郑小霞问:“乡亲们,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华容道的人为什么这么穷?”

有人说:“生就的苦命。”

有的说:“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郑小霞:“都不是。”又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手”、“脚”。

杨开甚教读了两遍后,才说:“人人都有一双手,我们靠手种田,靠手缝补浆洗。为什么种田的人没饭吃,织布的人没衣穿?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只落得两手空空?为什么那些地主老财有手不劳动,吃的是鱼肉,穿的是绫唉,罗缎?农民和地主都有两只脚,为什么地主老财有脚不走路,穷人吃不饱、穿不暖却还抬着他们上路……”

乡亲们越听越有理,越听越激动,发言的人越来越踊跃:“先生,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们女人还要多层苦,大脚还要裹成小足,屋都出不得……”

“我们大家都会联合,就是不晓得从哪里做?”

一直坐在后面的李正阳站起来说话了:“这就要我们站起来跟地主老财——斗!”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李正阳。这时,有个年长的农民说:“贫苦农民站起来,像民国七年那样,随便就垮了,最后还不是家破人亡……”

李正阳:“你老说的是1918年彭铁匠为抗交烟灶税,与马建生做斗争的事。”

李正阳俯身从地上拣了一块篾片,说:“不要怕,一块篾片容易折,一把篾片难得断。穷人只要扎紧把子,拧成一股绳子,团结斗争,就能翻得身。”

“对!”教室里前呼后应、夫妻附和,好不活跃。

郑小霞:“乡亲们,我再教大家念一段顺口溜。”说完就一板一眼念了起来:

长江长,黄河黄,

发源昆仑山,

流入太平洋。

念罢又说:“这段顺口溜的意思就是,只要我们有目标,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有个小媳妇在起吆喝起来:“女先生还教我们唱首歌咯,你的歌肯定唱得好。”

郑小霞当场大方地应着:“好,我们这个夜校就是要学习中娱乐,娱乐中学习。我就教大家唱首《金凤子》吧。我唱一句,大家都跟上。”

郑小霞:“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唱——”

乡亲们:“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

郑小霞:穷人要翻身,世道才像话;今天望,明天望,只望老天出太阳。

乡亲们:“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唱——”

郑小霞:太阳一出照四方,大家喜洋洋。

夜校的教室,气氛达到高潮。一开始,乡亲们是高低不一、粗细不同的声音,慢慢就和谐整齐了。

散学回家的山路上,火把照得山洼亮。人们边走边议论:

甲说:“这课讲得好,听得懂,还学到了不少道理。原来,我们也不是天生受穷命,哪是生辰八字不好,是被地主剥削去了。”

乙说:“正阳伢子娶的堂客是城里留洋博士的女,怪不得口水咯足。你看她模样秀气,讲话就有蛮冲呢。”

丙说:“夫妻俩也配得好,一个讲得好,一个霸得蛮,看样子搞得点名堂出,我们真要翻身嗒。”

华容道的姑娘媳妇们,更是好奇的心奈不住了,纷纷涌着郑小霞。过去连门坎也不能踏的毛氏祠堂,她们也去学习了。那个高兴啊,一路叽叽喳喳像喜鹊在叫。

不到三个月,华容道李震公祠、李家祠堂、刘家坳、杨家庄等二十多所农民夜校全开办起来。

(44)晚了老爷,夜校已有十多个了